卷六 杜谗邪第二十三(凡七章)
书名:贞观政要    作者:吴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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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观初,太宗谓侍臣曰:“朕观前代谗佞之徒,皆国之蟊贼也。或巧言令色,
朋党比周;若暗主庸君,莫不以之迷惑,忠臣孝子所以泣血衔冤。故丛兰欲茂,
秋风败之;王者欲明,谗人蔽之。此事着於史籍,不能具道。至如齐、隋间谗谮
事,耳目所接者,略与公等言之。斛律明月,齐朝良将,威震敌国,周家每岁斫
汾河冰,虑齐兵之西渡。及明月被祖孝征谗构伏诛,周人始有吞齐之意。高颎有
经国大才,为隋文帝赞成霸业,知国政者二十馀载,天下赖以安宁。文帝惟妇言
是听,特令摈斥,及为炀帝所杀,刑政由是衰坏。又隋太子勇抚军监国,凡二十
年间,固亦早有定分。杨素欺主罔上,贼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灭於天性。逆
乱之源,自此开矣。隋文既混淆嫡庶,竟祸及其身,社稷寻亦覆败。古人云‘世
乱则谗胜’,诚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渐,用绝谗构之端,犹恐心力所不至,或不
能觉悟。前史云:‘猛兽处山林,藜藿为之不采;直臣立朝廷,奸邪为之寝谋。’
此实朕所望於群公也。”魏徵曰:“《礼》云:‘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
不闻。’《诗》云:‘恺悌君子,无信谗言。谗人罔极,交乱四国。’又孔子曰:
‘恶利口之覆邦家’,盖为此也。臣尝观自古有国有家者,若曲受谗谮,妄害忠
良,必宗庙丘墟,市朝霜露矣。愿陛下深慎之!”
贞观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赵元楷课父老服黄纱单衣,迎谒路左,盛饰廨
宇,修营楼雉以求媚。又潜饲羊百馀口,鱼数千头,将馈贵戚。太宗知,召而数
之曰:“朕巡省河、洛,经历数州,凡有所须,皆资官物。卿为饲羊养鱼,雕饰
院宇,此乃亡隋弊俗,今不可复行。当识朕心,改旧态也。”以元楷在隋邪佞,
故太宗发此言以戒之。元楷惭惧,数日不食而卒。
贞观十年,太宗谓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难其选。成王幼小,以周、召为
保傅,左右皆贤,足以长仁,致理太平,称为圣主。及秦之胡亥,始皇所爱,赵
高作傅,教以刑法。及其篡也,诛功臣,杀亲戚,酷烈不已,旋踵亦亡。以此而
言,人之善恶,诚由近习。朕弱冠交游,惟柴绍、窦诞等,为人既非三益,及朕
居兹宝位,经理天下,虽不及尧、舜之明,庶免乎孙皓、高纬之暴。以此而言,
复不由染,何也?”魏徵曰:“中人可与为善,可与为恶,然上智之人自无所染。
陛下受命自天,平定寇乱,救万民之命,理致升平,岂绍、诞之徒能累圣德?但
经云:‘放郑声,远佞人。’近习之间,尤宜深慎。”太宗曰:“善。”
尚书左仆射杜如晦奏言:“监察御史陈师合上《拔士论》,谓人之思虑有限,
一人不可总知数职,以论臣等。”太宗谓戴胄曰:“朕以至公治天下,今任玄龄、
如晦,非为勋旧,以其有才行也。此人妄事毁谤,正欲离间我君臣。昔蜀后主昏
弱,齐文宣狂悖,然国称治者,以任诸葛亮、杨遵彦不猜之故也。朕今任如晦等,
亦复如法。”於是流陈师合于岭外。
贞观中,太宗谓房玄龄、杜如晦曰:“朕闻自古帝王上合天心,以致太平者,
皆股肱之力。朕比开直言之路者,庶知冤屈,欲闻谏诤。所有上封事人,多告讦
百官,细无可采。朕历选前王,但有君疑於臣,则下不能上达,欲求尽忠极虑,
何可得哉?而无识之人,务行谗毁,交乱君臣,殊非益国。自今已后,有上书讦
人小恶者,当以谗人之罪罪之。”
魏徵为秘书监,有告徵谋反者,太宗曰:“魏徵,昔吾之雠,只以忠於所
事,吾遂拔而用之,何乃妄生谗构?”竟不问徵,遽斩所告者。
贞观十六年,太宗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卿知起居,比来记我行事善恶?”
遂良曰:“史官之设,君举必书。善既必书,过亦无隐。”太宗曰:“朕今勤行
三事,亦望史官不书吾恶。一则鉴前代成败事,以为元龟;二则进用善人,共成
政道;三则斥弃群小,不听谗言。吾能守之,终不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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