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十三 经部三十三
书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作者:纪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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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经总义类
汉代经师如韩婴治《诗》兼治《易》者,其训故皆各自为书。宣帝时,始有
《石渠五经杂义》十八篇。《汉志》无类可隶,遂杂置之《孝经》中。《隋志》
录许慎《五经异义》以下诸家,亦附《论语》之末。《旧唐书志》始别名“经解”,
诸家着录因之,然不见兼括诸经之义。朱彝尊作《经义考》,别目曰“群经”。
盖觉其未安而采刘勰《正纬》之语以改之,又不见为训诂之文。徐乾学刻《九经
解》,顾湄兼采总集经解之义,名曰《总经解》,何焯复斥其不通(语见沈廷芳
所刻何焯《点校经解目录》中),盖正名若是之难也。考《隋志》於统说诸经者
虽不别为部分,然《论语类》末称《孔丛》、《家语》、《尔雅》诸书,并“五
经总义”附於此篇,则固称“五经总义”矣。今准以立名,庶犹近古,《论语》、
《孝经》、《孟子》虽自为书,实均《五经》之流别,亦足以统该之矣。其校正
文字及传经诸图并约略附焉,从其类也。
△《驳五经异义》·一卷、《补遗》·一卷(山西巡抚采进本)
汉郑玄所驳许慎《五经异义》之文也。考《后汉书·许慎传》,称慎以《五
经》传说臧否不同,於是撰为《五经异义》,传於世。《郑玄传》载玄所着百馀
万言,亦有《驳许慎五经异义》之名。《隋书·经籍志》有《五经异义》十卷,
后汉太尉祭酒许慎撰,而不及郑玄之《驳议》。《旧唐书·经籍志》:“《五经
异义》十卷,许慎撰,郑玄驳”。《新唐书·艺文志》并同。盖郑氏所驳之文,
即附见於许氏原本之内,非别为一书,故史志所载亦互有详略。至《宋史·艺文
志》,遂无此书之名,则自唐以来失传久矣。学者所见《异义》,仅出於《初学
记》、《通典》、《太平御览》诸书所引,而郑氏《驳义》则自《三礼正义》而
外,所存亦复寥寥。此本从诸书采缀而成,或题宋王应麟编,然无确据。其间有
单词只句,《驳》存而《义》阙者,原本错杂相参,颇失条理。今详加厘正,以
《义》、《驳》两全者汇列於前。其仅存《驳》、《义》者,则附录以备参考。
又近时朱彝尊《经义考》内亦尝旁引郑《驳》数条,而长洲惠氏所辑则蒐罗益为
广备,往往多此本所未及。今以二家所采,参互考证,除其复重,定着五十七条,
别为《补遗》一卷,附之於后。其间有《异义》而郑无驳者,则郑与许同者也。
两汉经学,号为极盛,若许若郑,尤皆一代通儒,大敌相当,输攻墨守,非后来
一知半解所可望其津涯。此编虽散佚之馀,十不存一,而引经据古,犹见典型。
残章断简,固远胜后儒之累牍连篇矣。
△《郑志》·三卷、《补遗》·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案《隋书·经籍志》,《郑志》十一卷,魏侍中郑小同撰。《郑记》六卷,
郑玄弟子撰。《后汉书》郑玄本传则称:“门生相与撰玄答弟子,依《论语》作
《郑志》八篇。”刘知几《史通》亦称:“郑弟子追论师说及应答,谓之《郑志》。
分授门徒,各述师言,更不问答,谓之《郑记》(案《通典》及《初学记》所引
《郑记》,均有王赞答词,与知几所云更不问答者不合。考《孝经疏》引此文作
“各述师言,更为问答”,知“不”字乃“为”字之讹。王应麟《玉海》、朱彝
尊《经义考》并沿用误本,殊失订正。又《通典》所引《郑志》,皆玄与门人问
答之词,所引《郑记》,皆其门人互相问答之词,知《志》之与《记》,其别在
此。《曲礼正义》引《郑志》,有崇精之问,焦氏之答。《月令正义》引《郑志》
有王权之问、焦乔之答,焦氏之问、张逸之答。疑本《郑记》之文,校刊者惟据
《史通》“更不问答”之说,改为《郑志》也)。”其说不同。然范蔚宗去汉未
远,其说当必有徵。《隋志》根据《七录》,亦阮孝绪等所考定,非唐宋诸《志》
动辄疏舛者比、断无移甲入乙之事。疑追录之者诸弟子,编次成帙者则小同。
《后汉书》原其始,《隋书》要其终。观八篇分为十一卷,知非诸弟子之旧本也。
《新、旧唐书》载《郑记》六卷,尚与《隋志》相同。而此书则作九卷,已佚二
卷。至《崇文总目》始不着录,则全佚於北宋初矣。此本三卷,莫考其出自谁氏。
观书中《礼运注》“澄酒”一条答赵商之问者,前后两见,而详略小异;又陈铄
之名前后两见,而后一条注一作铿:知为好郑氏之学者惜其散佚,於诸经《正义》
裒辑而成。然如所载“弼成五服”答赵商问一条,不称《益稷》而称《皋陶谟》,
则正合孔《疏》所云郑氏之本。又卷首冷刚问《大畜》“童牛之牿”一条,今
《周易正义》中不见,而《周礼正义》引之,较此少冷刚问云以下六十馀字。
《周礼正义》引答孙皓问一条,较此少“夏二月仲春,太簇用事,阳气出,地始
温,故礼应开冰,先荐寝庙”五句。其《皋陶谟注》与《经典释文》及《正义》
所引,亦互有详略,而《尧典注》一条乃不载《正义》中,则亦博采诸书,有今
日所不尽见者,非仅剽剟《正义》。又《玉海》十八卷引《定之方中》诗,张
逸问:“仲梁子何时人?”答曰:“先师,鲁人。”此本“先师”之下多一“云”
字,方知先师非指仲梁子。如此之类,亦较他书所载为长。足证为旧人所辑,非
近时所新编也。间有蒐采未尽者,诸经《正义》及《魏书·礼志》、《南齐书·
礼志》、《续汉书郡国志注》、《艺文类聚》诸书所引尚有三十六条。又《郑记》
一书,亦久散佚。今可以考见者,尚有《初学记》、《通典》、《太平御览》所
引三条。并附录之,以存郑学之梗概。并以见汉代经师专门授受,师弟子反覆研
求,而后笔之为传注,其既详且慎至於如此。昔朱子与胡纮争宁宗持禫之礼,
反覆辨难,终无据以折之。后读《礼记丧服小记疏》所引《郑志》一条,方得明
白证验。因自书於《本义》之后,记其始末,有“向使无郑康成,则此事终未有
所断决”语。是朱子《议礼》,未尝不折服於玄矣。后之臆断谈经而动辄排斥郑
学者,亦多见其不知量也。
△《经典释文》·三十卷(内府藏本)
唐陆元朗撰。元朗字德明,以字行,吴人。贞观中官国子博士,兼太子中允。
事迹具《唐书》本传。此书前有《自序》云:“癸卯之岁,承乏上庠,因撰集
《五典》、《孝经》、《论语》及《老》、《庄》、《尔雅》等音。古今并录,
经注毕详,训义兼辩,示传一家之学。”考癸卯为陈后主至德元年,岂德明年甫
弱冠即能如是淹博耶?或积久成书之后,追纪其草创之始也。首为《序录》一卷,
次《周易》一卷、《古文尚书》二卷、《毛诗》三卷、《周礼》二卷、《仪礼》
一卷、《礼记》四卷、《春秋左氏》六卷、《公羊》一卷、《谷梁》一卷、《孝
经》一卷、《论语》一卷、《老子》一卷、《庄子》三卷、《尔雅》二卷。其列
《老》、《庄》於经典而不取《孟子》,颇不可解。盖北宋以前,《孟子》不列
於经,而《老》、《庄》则自西晋以来为士大夫所推尚。德明生於陈季,犹沿六
代之馀波也。其例,诸经皆摘字为音,惟《孝经》以童蒙始学,《老子》以众本
多乖,各摘全句。原本音《经》者用墨书,音《注》者用朱书,以示分别。今本
则《经》、《注》通为一例。盖刊板不能备朱墨,又文句繁夥,不能如本草之作
阴阳字,自宋以来已混而并之矣。所采汉、魏六朝音切凡二百三十馀家,又兼载
诸儒之训诂,证各本之异同。后来得以考见古义者,注疏以外,惟赖此书之存。
真所谓残膏剩馥,沾溉无穷者也。自宋代监本注疏,即析附诸经之末。故《文献
通考》分见各门后,又散附注疏之中。往往与注相淆,不可辨别。此为通志堂刻
本,犹其原帙。何焯《点校经解目录》,颇<口蚩>顾湄校勘之疏,然字句偶讹,规
模自在,研经之士终以是为考证之根柢焉。
△《七经小传》·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刘敞撰。敞有《春秋传》,已着录。是编乃其杂论经义之语。其曰“七经”
者,一《尚书》,二《毛诗》,三《周礼》,四《仪礼》,五《礼记》,六《公
羊传》,七《论语》也。然《公羊传》仅一条,又皆校正《传》文衍字,於《传》
义无所辨正,后又有《左传》一条、《国语》一条,亦不应独以《公羊》标目。
盖敞本欲作《七经传》,惟《春秋》先成。凡所札记,已编入《春秋传》、《意
林》、《权衡》、《文权》、《说例》五书中。此三条一校衍字,一论都城百雉,
一论禘郊祖宗报,於经文无所附丽,故其文仍在此书中。其标题当为《春秋》,
故得兼及《外传》。传写者见第一条为《公羊》,第二条末亦有“公羊”字,遂
题曰《公羊》而注曰“《国语》附”,失其旨矣。《论语》诸条,有与诸经一例
者,又有直书《经》文而夹注句下如注疏体者,亦注《论语》而未成,以所注杂
录其中也。吴曾《能改斋漫录》曰:“庆历以前,多尊章句注疏之学。至刘原甫
为《七经小传》,始异诸儒之说。王荆公修《经义》,盖本於原甫。”(案《读
书志》亦载此文,以为元佑史官之说)晁公武《读书志》亦证以所说“汤伐桀升
自陑”之类,与《新经义》同,为王安石剿取敞说之证。大旨均不满於敞。
《朱子语类》乃云“《七经小传》甚好。”其说不同。今观其书,如谓《尚书》
“愿而恭”当作“愿而荼”、“此厥不听”当作“此厥不德”;谓《毛诗》“烝
也无戎”当作“烝也无戍”;谓《周礼》“诛以驭其过”当作“诛以驭其祸”,
“士田贾田”当作“工田贾田”,“九{筮合},五曰巫易”当作“巫阳”;谓
《礼记》“诸侯以《狸首》为节”当作“以《鹊巢》为节”:皆改易经字以就己
说。至《礼记》“若夫坐如尸”一节则疑有脱简,“人喜则斯陶”九句则疑有遗
文,“礼不王不禘及庶子王亦如之”则疑有倒句。而《尚书·武成》一篇考定先
后,移其次序,实在蔡沈之前。盖好以己意改经,变先儒淳实之风者,实自敞始。
又如解《尚书》“鸟兽跄跄”,谓古者制乐或法於鸟,或法於兽;解《毛诗》
“葛之覃兮”,谓葛之茂盛,则有人就而刈之,以为絺绤,如后妃在家,德美充
茂,则王者就而聘之,以为后妃;解《论语》“乘桴浮於海”,谓夫子周流列国,
如桴之在海,流转不定:其说亦往往穿凿,与安石相同。故流俗传闻,致遭斯谤。
然考所着《弟子记》,排斥安石,不一而足,实与新学介然异趣。且安石刚愎,
亦非肯步趋於敞者。谓敞之说经,开南宋臆断之弊,敞不得辞。谓安石之学由於
敞,则窃鈇之疑矣。且略其卮词,采其粹语,疏通剔抉,精凿者多,又何可以末
流之失并废敞书欤?
△《程氏经说》·七卷(通行本)
不着编辑者名氏。皆伊川程子解经语也。《书录解题》谓之《河南经说》,
称《系辞》一、《书》一、《诗》二、《春秋》一、《论语》一、《改定大学》
一。又称程氏之学,《易传》为全书,馀经具此。其门目卷帙,与此本皆合,则
犹宋人旧本也。其中若《诗书解》、《论语说》,本出一时杂论,非专着之书。
《春秋传》则专着而未成,观崇宁二年《自序》可见。至《系辞说》一卷,《文
献通考》并於《易传》,共为十卷。《宋志》则於《易传》九卷之外,别着录一
卷。然程子《易传》实无《系辞》,故吕祖谦集十四家之说为《系辞精义》以补
之。此卷疑或后人掇拾成帙,以补其阙也。《改定大学》兼载明道之本,或以兄
弟之说互相参考欤?明徐必达编《二程全书》,并《诗解》二卷为一卷,而别增
《孟子解》一卷、《中庸解》一卷,共为八卷。然《经义考》引康绍宗之言,谓
《孟子解》乃后人纂集《遗书》外书而成,非程子手着。至《中庸解》之出吕大
临,朱子辨证甚明,亦不得窜入《程氏经说》,增此一种。故今所录,仍用宋本
之旧焉。
△《六经图》·六卷(通行本)
宋杨甲撰,毛邦翰补,甲字鼎卿,昌州人。乾道二年进士。《成都文类》载
其数诗,而不详其仕履。其书成於绍兴中。邦翰不知何许人,尝官抚州教援。其
书成於乾道中。据王象之《舆地记胜碑目》,甲图尝勒碑昌州郡学。今未见拓本,
无由考其原目。陈振孙《书录解题》引《馆阁书目》载邦翰所补之本,《易》七
十图,《书》五十有五图,《诗》四十有七图,《周礼》六十有五图,《礼记》
四十有三图,《春秋》二十有九图,合为三百有九图,此本惟《易》、《书》二
经图与《馆阁书目》数相合。《诗》则四十有五,《礼记》四十有一,皆较原数
少二。《周礼》六十有八,较原数多三。《春秋》四十有三,较原数多十四。不
知何人所更定。考《书录解题》载有东嘉叶仲堪字思文,重编毛氏之书,定为
《易图》一百三十、《书图》六十三、《周礼图》六十一、《礼记图》六十三、
《春秋图》七十二,惟《诗图》无所增损。其卷则增为七,亦与此本不符。然则
亦非仲堪书。盖明人刊刻旧本,无不臆为窜乱者。其损益之源委,无从究诘。以
其本出杨毛二家,姑从始事之例,题甲及邦翰名云尔。
△《六经正误》·六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宋毛居正撰。居正字谊父,或曰义甫。义、谊,父、甫,古字通也。衢州人。
免解进士晃之子,晃尝着《增注礼部韵略》及《禹贡指南》。居正承其家学,研
究六书。嘉定十六年,诏国子监刊正经籍,当事者聘居正司校雠。已厘定四经,
会居正目疾罢归,其《礼记》及《春秋三传》遂未就。然所校四经,亦以工人惮
烦,诡窜墨本以绐有司,版之误字未改者犹十之二三。居正乃裒所校正之字,补
成此编。杨万里为作《序》,述其始末甚详。陈振孙《书录解题》谓其唯讲偏旁
之疑似。今观是书,校勘异同,订正讹谬,殊有补於经学。其中辨论既多,不免
疏舛者。如“敕”古文作“敕”,隶变作“敕”。居正乃因高宗御书石经误写作
“敕”,遂谓来字中从两入,不从两人。“享”字古文作“亯”,隶变作
“享”,或省作“亨”。居正乃谓享字训祭,亨字训通,两不相溷。“坤”古从
土从申,隶别为“巛”。居正乃谓“巛”是古字,乾、离、坎等俱有古文,如卦
画之形。“<辶犀>”、“遟”古文本一字,《说文》以为“<辶犀>,籀文作
”者是也。居正乃谓两字是非相半,不敢擅改。“赖”字古从贝从剌,俗
误书作“頼”。居正乃谓赖从束从负。其於六书皆未确。又《周礼·大行入》
“立当前疾”,“疾”乃“”字之误。“”在车辕前,郑康成所谓
车辕前胡、下垂拄地者是也。居正乃以为应作“軏”。“軏”前掩版,实与
不相涉。如此类者,於《经》义亦不合。然许氏《说文解字》、陆德明《经典释
文》亦不免小有出入,为后人所摭拾,在居正又乌能求备?论其大致,则审定字
画之功,固有不可泯没者矣。
△《刊正九经三传沿革例》·一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岳珂撰。珂字肃之,号倦翁,汤阴人,居於嘉兴。鄂忠武王飞之孙、敷文
阁待制霖之子也。官至户部侍郎、淮东总领制置使。宋时《九经》刊版,以建安
余氏、兴国于氏二本为善。廖刚又厘订重刻,当时称为精审。珂复取廖本《九经》,
增以《公》、《谷》二传及《春秋年表》、《春秋名号归一图》二书,校刊於相
台书塾。并述校刊之意,作《总例》一卷。余仁仲《左传字辨》尝论其误,以杜
《注》“不皆与今说《诗》者同”倒写为“皆不与今说《诗》者同”,则尚见原
刻。今则诸经印本,率已罕传。仅王弼《易注》有翻刻之本,已失其真。《春秋
年表》及《名号归一图》有重刻之本,亦颇非其旧。惟此《总例》一卷,尚行於
世。其目一曰《书本》,二曰《字画》,三曰《注文》,四曰《音释》,五曰
《句读》,六曰《脱简》,七曰《考异》。皆参订同异,考证精博,厘舛辨疑,
使读者有所据依,实为有功於经学。其论字画一条,酌古准今,尤属通人之论也。
△《融堂四书管见》·十三卷(浙江吴玉墀家藏本)
宋钱时撰。时有《融堂书解》,已着录。此编凡《论语》十卷、《孝经》一
卷、《大学》一卷、《中庸》一卷,即嘉熙二年乔行简奏下严州取时所着书之一
也。俱先列《经》文,略加音训,而诠释其大旨於后。《孝经》用古文。《大学》
但析为六章,不分《经》、《传》。盖时之学出於杨简,简之学出於陆九渊,门
户迥殊,故不用程朱之本。其解《论语》“崇德辨惑”章,谓“诚不以富,亦祗
以异”二句乃证爱欲其生、恶欲其死者之为异。“齐景公有马千驷”节,合上文
为一章,谓“其斯之谓与”句乃指夷齐,便是求志达道而言。又《大学》“此谓
知本,此谓知之至也”二句,仍附第一章末,谓是圣人承上厚本薄末、反覆晓人
之意。亦俱根据旧文,不肯信为错简。朱子《与陆九渊书》所谓“各尊其所闻,
各行其所知”也。然金谿之学,惟凭心悟,或至於恍惚窈冥。时则以笃实为宗,
故其诠发义理,类多平正简朴,不为离析支蔓之言,又敖继公《仪礼集说后序》
所谓“以鲁男子之不可学柳下惠之可者”矣。卷首有绍兴己丑时《自序》,末有
景定辛酉天台钱可则《刊书跋》。《宋史·艺文志》、马端临《经籍考》皆不着
录,独张萱《内阁书目》有之。虽以“四书”为名,所解不及《孟子》。与朱子
所称“四书”者异,故附列於《五经总义类》焉。
△《四如讲稿》·六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宋黄仲元撰。仲元字善甫,号四如,莆田人。咸淳七年进士。授国子监簿,
不赴。宋亡,更名渊,字天叟,号韵乡老人。教授乡里以终。考《福建通志》暨
《莆田县志》,皆载仲元有《四书讲稿》。今观是书所讲,实兼及诸经,不止
《四书》。其说多述朱子之绪论,然亦时出新义,发前儒所未发。如“行夏之时”,
则据《礼运》“孔子得夏时於杞”《注》,谓夏四时之书而不取三正之说。《周
官》井田,则谓周时皆用井田而不取郑氏畿内用贡、都鄙用助之说。伯鱼为《周
南》、《召南》,则据《诗·鼓钟》及《内传》季札观乐,谓南即是乐。又谓周、
召为二公采邑,非因二公得名。虽按之经义,不必一一吻合,要为好学深思,能
自抒所见者也。此本出其裔孙文炳家藏,已有残阙。嘉靖丙午始雕版印行。朱彝
尊《经义考》但载其所着《经史辨疑》,而不及是书。当由刊在家塾,闽中僻远,
偶然未见传本欤?
△《六经奥论》·六卷(浙闽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宋郑樵撰”。朱彝尊《曝书亭集》有是书《跋》,曰:“成化中
旴江危邦辅藏本,黎温序而行之,云是郑渔仲所着。荆川唐氏辑《稗编》从之。”
今观其书,议论与《通志》略不合。樵尝上书自述其着作,胪列名目甚悉,而是
书曾未之及,非樵所着审矣。后昆山徐氏刻《九经解》,仍题樵名。今检书中论
《诗》,皆主毛、郑,已与所着《诗辨妄》相反。又“天文辨”一条引及樵说称
夹漈先生,足证不出樵手。又论《诗》一条引晦庵说《诗》。考《宋史》樵本
传,卒於绍兴三十二年。朱子《诗传》之成在淳熙四年,而晦庵之号则始於淳熙
二年,皆与樵不相及。论《书》一条并引《朱子语录》,且称朱子之谥,则为宋
末人所作,具有明验。不知顾湄校《九经解》时,何未一检也。第相传既久,所
论亦颇有可采,故仍录存之,缀诸宋人之末而樵之名则从删焉。
△《明本排字九经直音》·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不着撰人名氏。书中《春秋传》“素王”二字下引真宗《宣圣赞》,但标真
宗,不称宋,又称御制,则为宋人所着可知。卷首题曰“明本”者,宋时刊版多
举其地之首一字,如建本、杭本之类。此盖明州所刊本,即今宁波府也。末题
“岁次丁亥梅隐书堂新刊”,不着年号。考丁亥为元世祖至元二十四年,是元初
刊本矣。其书不用反切而用直音,颇染乡塾陋习,然所音俱根据《经典释文》,
犹为近古。《释文》一字数音者皆并存之。如《金縢》“辟”字下云:“孔音辟,
法也。《说文》音必。郑音辟。”《大诰》“贲”字下云:“音坟。王读为《贲
卦》之贲。”《礼·内则》“接以太牢”,“接”字下云:“郑音捷。王、杜并
以为接待。”《祭法》“相近於坎坛”,“坎”字下云:“《注》作禳祈,《孔
丛子》以为祖迎。”《祭义》“爓”字下云:“徐廉反。古音燖。”《周礼
太宰》“圃”字下云:“布古反,又音布。”“牧”字下云:“徐音目。刘音茂。”
“颁”字下云:“郑音班。徐音坟。”《笾人》“茆”字下云:“茆音卯,又音
柳”。《遗人》下云:“遗音位,刘音遂,乃与卷首《序》‘遗人’音推异。”
如此者不可枚举,固非后来坊本直音,以意属读,惟趋便捷者比也。惟《礼记》:
“敖不可长。”《释文》:“敖,依《注》五报反,慢也。王肃五高反,遨游也。
长,竹丈反。卢植、马融、王肃并直亡反。”此书云:“敖王音平。”则《释文》
所云“王,五高反也。”而於“长”字下又注云:“长,张上,又平”。则又兼
用郑《注》“竹丈反”。一句之内,於郑《注》半从半违,遂使“敖”字、“长”
字音义两不相应。又《周礼·太宰》“斿贡”“斿音留,燕游也。”今考郑《注》
“斿读如燕游之游。”此书既用郑义,则“斿”当作“以周反”。其作“良周反”
音“留”者,乃《春秋传》“鞶厉游缨”之“游”,更自相矛盾。又《月令》
“审端径术”下云:“术,《注》作遂。方曰:径,道之小。术,道之末。则如
字是。”今考《学记》:“术有序。”《注》:“术当为遂。”《水经注》引
《学记》“术有序”作“遂有序”。《春秋·文公十二年》:“秦伯使术来聘。”
《公羊传》、《汉书·五行志》“术”并作“遂”。是古字术遂本通。此书反信
方氏之曲说,殊为未协。又《中庸》“壹戎衣”下云:“《书·武成》作如字者
是,《注》读为殷者无据。”今考古“衣”字作“”,从反身,殷字从此。
故读殷为,音与衣同。《白虎通》曰:“衣之为言隐也,所以隐身也。”
则衣隐音近。《楚词》“新浴必振衣”,与“汶、尘”合韵,则衣、殷二字音通。
是书以为无据,亦为失考。然核其大致,则多能决择是非。如於三《礼》虽多守
方悫《注》,然如《祭法》“幽宗”,《注》读如“禜”,方悫“宗”作如字,
则兼存郑义。又《书武成》“识”字下云:“陆无音,汉翟酺《疏》引此作恭。”
则补苴阙遗,亦颇能有所考据。又《檀弓》“卜人师扶右”下云:“卜读为如字
者非。”考郑《注》:“卜当为仆,声之误也。”仆人、射人皆平生时赞正君服
位者,若卜人则於义无取,此书不用《释文》所载前儒之说最当。又《周礼·醢
人》“菭”字下云:“音治,又音代。”今考《释文》云:“又丈之反。未知所
出。”不知《说文》“菭,水衣。”本作“菭”,从草,治声。水衣之“菭”既
以“治”为声,则“丈之反”乃为“菭”之古音矣。故“菭藩”草名作“澄之切”,
可以相证。是书用“丈之切”为本音,而以“代”为又音。较之《释文》以“丈
之切”为无出,考核尤精。且《释文》所载皆唐以前音,而此书则兼取宋儒。如
於《诗》、《中庸》、《论语》、《孟子》则多采朱子,於《易》则兼采程、朱,
於《礼》则多采方悫,其他经引胡瑗、司马光音读尤多,与陆氏之书尤足相续。
在宋人经书音释中,最为妥善。若《九经》前后失次,则当为坊刻之误。既无关
大旨,固无庸深论矣。
△《五经说》·七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元熊朋来撰。朋来字与可,南昌人。登宋咸淳十年进士,仕元为福清县判官。
事迹具《元史·儒学传》。朋来之学恪守宋人,故《易》亦言《先天》、《后天》、
《河图》、《洛书》,《书》亦言《洪范》错简,《诗》亦不主《小序》,《春
秋》亦不主三《传》。盖当时老师宿儒,相传如是,门户所限,弗敢尺寸逾也。
惠栋《九经古义》诋其论《大学》“亲民”一条不知亲新通用本马郑之解《金縢》
为夏虫之见;又诋其论“言乃讙”一条不考《史记·鲁世家》所引《无逸》及裴
骃《集解》所引郑《注》,论《周礼·乐师》“皋”字与《大祝》“皋”字不考
皋、告、皞三字相同,乃谓郑氏先后异读,均为妄下雌黄。盖於古义、古音亦多
所出入。然其书发明义理,论颇醇正,於《礼经》尤疏证明白。在宋学之中,亦
可谓切实不支矣。寸有所长,固无妨录备一家也。
△《十一经问封》·五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旧本题“何异孙撰”,不着时代。考其第二卷中论《孟子》彻法、助法,称
大元官制承宋职田,则当为元人。第一卷中论《论语》“暮春者”,称王稼村先
生於杭州府学讲此一章。稼村为王义山之号。义山,宋景定中进士,入元官江西
儒学提举。异孙及见其讲经,则当在元初。故论《孟子》“恒心”、“恒产”一
条,谓老儒犹读“恒”为“常”,避宋真宗讳,今当读“胡登反”。是宋亡未久
之证也。所说凡《论语》、《孝经》、《孟子》、《大学》、《中庸》、《诗》、
《书》、《周礼》、《仪礼》、《春秋三传》、《礼记》十一经。其叙次先后,
颇无伦理;又以《大学》、《中庸》各为一经,亦为杜撰:皆颇不可解。其书皆
仿朱子《或问》之体,设为问答。《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大
致用《章句集注》,而小有异同。如“君子居之,何陋之有?”则以为箕子曾居
其地,至今礼义教化与中州同,不可谓之为陋(案郑汝谐《论语意原》已先有此
说,异孙盖与之暗合)。至於“日至之时皆熟矣”,则以为夏至;“君子不亮,
恶乎执”,以“恶”字读去声:皆不为无理。至於“菉竹猗猗”,因毛《传》
“绿,木贼”之说,遂以切磋琢磨为用此草以治物;“父母惟其疾之忧”,谓孟
武伯为人多忧,夫子宽以他事不必忧,惟当忧父母之疾;“雍也可使南面”,谓
孔子之言为碍理;“人皆谓我毁明堂”:谓当时七国皆僣造明堂:则未免横生异
说。他若以《汲冢纪年》为淳于髡所作,谓《孝经》十八章次序为唐玄宗所定,
尤凿空无据矣。其馀说《诗》多据郑玄《谱》,说《书》多据蔡沈《传》,说三
《礼》、三《传》多撮举注疏。然其间随文生义,触类旁通,用以资幼学之记诵,
亦不为无益。其论赵岐注《孟子》曰“《六经》、《论语》、《孟子》,前后凡
经几手训解,宋儒不过集众说以求一是之归。如说《易》便骂王弼,讲《周礼》
便责郑康成、贾公彦,解《尚书》便驳孔安国,伤乎已甚。毕竟汉儒亦有多少好
处。赵岐在夹柱中三年注一部《孟子》,也合谅他勤苦”云云,尤平心之论也。
△《五经蠡测》·六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明蒋悌生撰。悌生字叔仁,福宁州人。洪武初,以明经官训导。是书乃其元
季避兵蓝田谷中所作。嘉靖戊戌(案原《序》不题年号,但称“戊戌”,以《序》
中“一百六十馀年”语推之,知为嘉靖十七年),浮梁闵文振纂修州志,始得稿
於其裔孙宗雨,序而刻之。前有洪武庚戌悌生《自序》。凡《易》一卷、《书》
一卷、《诗》三卷、《春秋》一卷。后有文振附记,曰“右五经,《诗》说独多,
《易》、《书》次之,《春秋》为少,《礼记》亡阙。今犹题曰《五经蠡测》,
仍其旧也”云云。今观其书,或载经文,或但标章句之目,所说或大书,或夹注,
体例绝不画一,盖犹未成之草稿。又《尚书·太甲篇》首有曰:“《诗》、《书》、
《小序》,前已详言之矣。”然以前绝未论《诗》、《书》、《序》,则不但
《礼记》散佚,并《尚书》亦有佚脱也。其说《易》,多斟酌程《传》、《本义》
之异同。如解《颐卦》“虎视耽耽,其欲逐逐”,谓大臣之求贤为助,如虎之求
肉为食。穿凿太甚。如解“龙战于野”,谓坤象不得称龙,龙即乾卦六爻之龙;
阴盛而与之战,嫌於无阳,故称龙以明阳未尝无。则立义特为正大。其说《书》,
於蔡沈《集传》多所订正。解《盘庚》,疑有错简三章,未免因王柏谬说又加推
广。至於《高宗肜日》,谓果为高宗之事,则当称王,不当首称庙号;用邹氏音
释之说,以为祖庚祀高宗:亦不为无见。其说《诗》,谓《小序》固有纰缪,而
朱子疾之太甚。於诸篇同异,务持两家之平。在元明之间,可谓屹然独立,无依
门傍户之私。至其以《鸤鸠》为美周公,乃《豳风》之诗,错简入於《曹风》,
则又臆断之馀习矣。《春秋》仅说“滕子来朝”、“子同生”、“夫人姜氏孙于
齐”、“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公及夫人会齐侯于阳谷”、“齐仲孙来”六
条(案“孙于齐”与“会禚”合为一条),而“仲孙”一条与“阳俗”一条年月
又复颠倒。其说不甚主胡《传》。然既曰胡《传》不合笔削之初意,又曰圣人复
生,亦将有取於胡氏之言,又何必一一尽合於笔削之初意,则於胡《传》亦尚在
疑信间也。大抵僻处穷山,罕窥古籍,於考据引证,非其所长,而覃精研思,则
往往有所心得。名虽不及熊朋来,书则实在朋来上也。
△《简端录》·十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邵宝撰。宝有《左觿》,已着录。是编皆其读书有得即题释简端,积久渐
多,其门人天台王宗元钞合成帙,因以“简端”为名。凡《易》三卷,《书》二
卷,《春秋》三卷,《礼记》一卷,《大学》、《中庸》合一卷,《论语》、
《孟子》合一卷。前有宝《自序》。又有雍正壬子华希闵《重刊序》,称“格物
一义,顿悟者方欲扫除一切。先生则曰:格物犹言穷理也,理即物之所以为物也。
不曰穷理而曰物者,要之於其实也”云云。盖时方趋向良知,以为圣人秘钥。儒
者日就玄虚,宝所学独笃实不支,故其言如此。全书大旨,不外於斯。虽步步趋
趋,尚未为沈酣经窟,然马、郑、孔、贾之学,至明殆绝,研思古义者,二百七
十年内,稀若晨星。迨其中叶,狂禅澜倒,异说飚腾,乃并宋儒义理之学亦失其
本旨。宝所劄记,虽皆寥寥数言,而大旨要归於醇正。亟录存之,亦不得已而思
其次也。
△《五经稽疑》·六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明朱睦撰。睦有《易学识遗》,已着录。据《明史·睦传》,
称其万历五年举周藩宗正,领宗学。约宗生以三、六、九日午前讲《易》、《诗》、
《书》,午后讲《春秋》、《礼记》,虽盛寒暑不辍。所撰有《五经稽疑》六卷。
《艺文志》载睦《五经稽疑》六卷外,又载睦《春秋经传辨疑》四卷。
其《春秋稽疑》又有别行之本,析为四卷,乃与《明史》所称《春秋经传辨疑》
合,考睦《自序》,称“少靡所好,游心《六经》,尝作《春秋稽疑》,馀
未及为也。癸未四月(案《明史》称睦以万历五年举宗正,又三年卒,则其
卒当在万历八年。癸未乃万历十一年,与史文不合,疑史误也。)杜门谢客,乃
取四经,时披阅焉。或有疑者,参订诸家而折衷之。且述且作,得若干卷”云云。
据其所言,绝不及《春秋经传辨疑》一字。殆初注《春秋》四卷,名以《经传辨
疑》,先行於世。后乃足成《五经》,并为一帙,统改今名。着录家各据所见之
本,遂析而为二耳。《明史·睦传》但称作《五经稽疑》六卷,不及《春秋
经传辨疑》,从其最后之定本也。《春秋》乃其初稿,盖以全力为之。大旨取直
书其事、美恶自见之义。其中如误以邾仪父为邾命卿,盖沿程端学之曲说,不思
及晋处父盟,《经》自有例。未免伤於武断。然如“春正月”不书王,“王使荣
叔来锡桓公命”不书天,“谭子”不书名,“柯之盟”不书日“祭叔来聘”不书
使之类,以为传写脱误,非孔子有意笔削。旁引曲证,足破穿凿附会之论。又谓
“谷伯绥来朝”、“邓侯吾离来朝”二“朝”字当作“奔”;“郑游速帅师灭许”,
“灭”当作“入”。又辨《左氏》以“城小谷”为“城谷”之非,《公羊》谓
“晦不书事”之误。则精核者居多。《易》、《书》、《诗》、《礼》所说殊略。
《易》多误采郭京之本。书既以古文为疑,又以《大禹谟》、《皋陶谟》篇首之
语为后人所加。又用程子之说,引“文命允迪”之文以驳“放勋”之非号。亦颇
涉矛盾。《诗》多采用《小序》,亦乏新义。《礼》则所辨后儒增益之词,颇为
有见。而末附以所定八条,则亘古说经无此体例矣。以其考证古义,尚时有可取,
亦并录之。钞本不分卷帙,今约其篇页,以四经各为一卷,《春秋》为两卷,仍
合於《明史》所载之卷数焉。
△《经典稽疑》·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陈耀文撰。耀文字晦伯,确山人。万历庚戌进士,官至按察司副使。此书
取汉、唐以来说经之异於宋儒者,分条辑载。上卷为《四书》,下卷为《易》、
《书》、《诗》、《春秋》、《礼记》、《周礼》。先儒专门之学,各有师承,
非同臆说。耀文欲存诸经古训,但当采郑、王、贾、孔遗言,不应杂以明人议论。
又如“宰予昼寝”,但取《七经小传》寝为内寝之说,而不引《资暇集》所载梁
武帝绘画寝室一条。“窃比老彭”,但取《经典释文》所引郑云“老,老聃。彭,
彭祖”之说,而不引《礼记疏》、《文选注》所载郑注“老聃,周之太史。彭,
彭咸也”一条。“乾,元亨利贞”,但取《子夏传》始、通、和、正之说,而不
引《义海撮要》所载梁武帝义“始为元,遂为亨,益为利,不私为贞”一条。此
类颇多,亦伤漏略。又如《周礼》备载宋元诸儒攻驳之语,则徒启纷纷。《孟子》
备载《笔谈》所纪王圣美因何却见梁惠王之言,则更涉谐谑。盖耀文因当时帖括
之士墨守方隅,稍为裒集异同,以存古义,而不必一一悉从其朔,故所采亦未尽
精纯。然嘉、隆之间,心学盛而经学衰,耀文独能远讨遐搜,潜心训诂,亦可云
空谷之足音矣。
△《钦定繙译五经》·五十八卷、《四书》·二十九卷
乾隆二十年初,钦定繙译《四书》,续繙译《易》、《书》、《诗》三
经,续又繙译《春秋》、《礼记》二经。至乾隆四十七年,而圣贤典籍释以国
书者,灿然备焉。案郑樵《通志·七音略》曰:“宣尼之书,自中国而东则朝鲜,
西则凉夏,南则交址,北则朔易,皆吾故封也。故封之外,其书不通。何瞿昙之
书能入诸夏,而宣尼之书不能至跋提河,声音之道有障碍耳。”其说良是,然文
字之声音,越数郡而或不同;文字之义理,则纵而引之,千古上下无所异;横而
推之,四海内外无所异;苟能宣其意旨,通以语言,自有契若符节者,又何声音
之能障碍乎哉?考《隋书》载魏氏迁洛,未达华语。孝文帝命侯伏侯可悉陵以其
言译《孝经》之旨,教於国人,谓之《国语孝经》,《经籍志》载其书作一卷。
是古人已有行之者。特其学其识,均未窥六艺之阃奥,故能译者仅文句浅显之
《孝经》,而诸经则未之及耳。我国家肇兴东土,创作十二字头,贯一切音;复
御定《清文鉴》,联字成语,括一切义。精微巧妙,实小学家所未有。故六书之
形声训诂,皆可比类以通之。而列圣以来,表章经学,天下从风,莫不研究微言,
讲求古义,尤非前代之所及。故先译《四书》,示初学之津梁。至於《五经》,
《易》则略象数之迹,示其吉凶;《书》则疏佶屈之词,归於显易;《诗》则曲
摹其咏叹,而句外之寄托可想;《春秋》则细核其异同,而一字之劝惩毕见;
《礼记》则名物度数,考订必详,精理名言,推求必当,尤足破讲家之聚讼。盖
先儒之诂经,多株守其文,故拘泥而鲜通;此编之诂经,则疏通其意,故明白而
无误。不立笺传之名,不用注疏之体,而唇吻轻重之间,自然契删述之微旨,厥
有由矣。学者守是一编,或因经义以通国书,而同文之圣化被於四方;或因国书
以通经义,而明道之遗编彰於万世。其有裨於文教,均为至大。虽尧帝之文章,
尼山之删定,又何以加於兹哉!
△《七经孟子考文补遗》·一百九十九卷(浙江汪启淑家藏本)
原本题“西条掌书记山井鼎撰,东都讲官物观校勘”。详其《序》文,盖鼎
先为《考文》,而观补其遗也。二人皆不知何许人。验其版式纸色,盖日本国所
刊。凡为《易》十卷、《书》二十卷、附《古文考》一卷、《诗》二十卷、《左
传》六十卷、《礼记》六十三卷、《论语》十卷、《孝经》一卷、《孟子》十四
卷。别《孟子》於《七经》之外者,考日本自唐始通中国,殆犹用唐制欤?前有
《凡例》,称其国足利学有宋版《五经正义》一通,又有《古文周易》三通、
《略例》一通、《毛诗》二通、皇侃《论语义疏》一通、《古文孝经》一通、
《孟子》一通。又有足利本《礼记》一通、《周易》、《论语》、《孟子》各一
通。又有正德、嘉靖、万历、崇祯《十三经注疏》本。崇祯本即汲古阁本也。其
例首《经》,次《注》,次《疏》,次《释文》,专以汲古阁本为主,而以诸本
考其异同。凡有五目:曰《考异》,曰《补阙》,曰《补脱》,曰《谨案》,曰
《存旧》。按所称古本为唐以前博士所传,足利本乃其国足利学印行活字版。今
皆无可考信。书中所称宋版《五经正义》,今以毛居正《六经正误》及岳珂《九
经三传沿革例》所引宋本参校,如《尚书·益稷篇注》“粉若粟冰”,《六经正
误》引绍兴本作“粟冰”,监本作“粟水”,兴国军本作“粟米”,今汲古阁本
作“粟冰”,而此书不引“粟水”、“粟米”二条;《毛诗·鸱鸮章》“予尾翛
翛”《经传沿革例》引监本、蜀本、越本作“修修”,今汲古阁作“翛翛”,古
阁作“矛尾翛翛”,而此书不引“修修”一条;《生民章笺》“訏谓张口呜呼”,
《经传沿革例》引余仁仲本“呜”作“鸣”,今汲古阁本作“呜”,而是书不引
“鸣”字一条;《春秋左氏传·隐四年》“老夫耄矣”,《六经正误》引潭本
“耄”作“耄”,今汲古阁本作“耄”,而此书不引“耄”字一条;《襄三十一
年》“夭厉不戒”,《六经正误》引临川本“夭”作“天”,今汲古阁本作“夭”,
而此书不引“天”字一条;《礼记·曲礼》“二名不偏讳”,《经传沿革例》引
蜀大字本、兴国本“偏”作“遍”,今汲古阁本作“偏”,而此书不引“遍”字
一条:悉与毛、岳两家所称宋本不符,不知所据宋本定出谁氏。然如《周易·小
过》九四《注》“不为责主”,此书引宋版“责”作“贵”,与《六经正误》所
引善本合。又《春秋传·昭十二年》“昔我先王熊绎与吕级”,此书引宋永怀堂
本“级”作“汲”,与《六经正误》所引兴国本合。《昭二十四年注》“不佞献
王”,此书引宋版“王”作“玉”,与《六经正误》所引临川本合。《僖三十一
年注》“济水荥阳东过鲁之西”,此书引宋永怀堂本“荥”作“荧”,与《经传
沿革例》所据之善本合。《僖二十三年》“怀其安,实败名”,此书引宋永怀堂
本“其”作“与”,与《经传沿革例》所引监本、蜀本及诸善本合。《礼记·曾
子问注》“则卒哭而致事”,此书引宋版“则”作“周”;《丧服小记》“殇无
变文不缟”,此书谓“缟”乃“缛”字之误:皆与《经传沿革例》所引兴国本合。
考《经传沿革例》所载宋版二十一种,多不附《释文》,其附《释文》者独有建
本及蜀中大字本。此书载宋版《毛诗》、《左传》,独附《释文》,则或为监本
及蜀中大字本欤?又鼎称足利本乃统括古本,而所引古本如《尚书·舜典注》云
“使各陈进治理之言。古理作礼”,而《六经正误》所引监本亦云“理”作“礼”,
则知古本非无稽也。至所正《释文》错误,多称“元文”,不知“元文”为何本。
今以通志堂所刊考之,一一皆合。盖徐本未出以前,其书已传入彼国矣。欧阳修
作《日本刀歌》曰:“徐福行时书未焚,遗书百篇今尚存。”今考此书所列《尚
书》,与中国之本无异。又明丰坊伪造诸经,皆称海外之本。今考此书与坊本亦
无一同,是亦足释千古之疑也。
△《九经误字》·一卷(内府藏本)
国朝顾炎武撰。炎武有《左传杜解补正》,已着录。是书以明国子监所刊诸
经字多讹脱,而坊刻之误又甚於监本,乃考石经及诸旧刻作为此书。其中所摘监
本、坊本之误,诸经尚不过一二字,惟《仪礼》脱误比诸经尤甚。如《士昏礼》
“视诸衿鞶”下脱“壻授绥。姆辞曰:未教,不足与为礼也”十四字;《乡射
礼》“各以其物获”下脱“士鹿中翿旌以获”七字;《燕礼》“享于门外东方”
下脱“其牲狗也”四字;《特牲馈食礼》“长皆答拜”下脱“举觯者祭,卒觯,
拜,长皆答拜”十一字;《少牢馈食礼》“振之三”下脱“以授尸,坐。取箪,
兴”七字。其一两字之脱,尚有二十处。皆赖炎武此书校明,今本得以补正,则
於典籍不为无功矣。惟所引石经“子朝奔郊”四字,字体与唐不类,考《左传·
昭公二十二年》:“王师军於京楚,辛丑伐京。”《注》云:“京楚,子朝所在。”
又《昭公二十三年》:“王子朝入於尹。”《注》云:“自京入尹氏之邑。”则
子朝无奔郊之事,此四字为王尧惠等妄加明矣。炎武亦复采之,未免泥古之过,
然不以一眚掩也。
△《经问》·十八卷、《经问补》·三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毛奇龄说经之词,其门人录之成编。皆一问一答,故题曰“经问”。其
后三卷,则其子远宗所补录也。其中如论褚师声子不解袜;论肃容、肃揖、肃拜
三者之分;论妇人不称敛衽;论稽首、顿首之误用;论杜预注丘甲之非;论《仪
礼》出二戴,《礼记》不出二戴;论甘盘不遯於荒野;论姓分为氏,氏分为族;
论以字为氏,不必定用王父;论兄弟不相为后,破汪琬以弟后兄之说;以《史记
·诸侯年表》正《赵世家》记屠岸贾之讹;谓卫宣公无烝夷姜事;谓《孟子》记
齐楚伐宋时,宋犹未灭滕;谓《春秋》桓公多阙文;论公行子有子之丧;论微子、
微仲;论郑康成误注剿说为雷同;论孔子非摄相;论孔子适周非昭公二十四年;
论畏厌溺;论鲁鼓、薛鼓非无词;论媒氏禁迁葬嫁殇;论子文三仕三已;论束牲
载书:皆证佐分明,可称精核。至其中所排斥者,如钱丙、蔡氏之类,多隐其名,
而指名而攻者,惟顾炎武、阎若璩、胡渭三人。以三人皆博学重望,足以攻击,
而馀子则不足齿录。其傲睨可云已甚。李塨《序目》称“仁和汪祭酒尝答人书,
谓西河论经,终不见有绌理。似乎郑康成、杜预、孔颖达、贾公彦辈皆有赢有绌,
而西河随问随答,无不是焉。其推挹甚至。”而其以辨才求胜,务取给一时,不
肯平心以度理,亦於是见之。可谓皮里阳秋矣。然以马、郑之淹通,济以苏、张
之口舌,实足使老师宿儒变色失步,固不可谓非豪杰之士也。
△《十三经义疑》·十二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吴浩撰。浩字养斋,华亭人。是书取诸经笺注,标其疑义,考订之力颇
勤。如季本《读礼疑图》以万人为一军,浩袭其说。於《诗》“公车千乘,公徒
三万”,不主郑《笺》举成数之解,而引《司马法》“又以一乘总三十人”定千
乘当三万人,而疑贾《疏》附会此法为畿内之制。今考《大司马》:“万有二千
五百人为军。”《小司徒》:“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
旅为师,五师为军。”天子诸侯同制。《小司徒疏》谓《司马法》“成百井,三
百家,革车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至“同方百里,万井,三万家,革车百乘,
士千人,徒二千人”,乃天子畿内采地法。又《司马法》“甲士三人,步卒七十
二人”,乃是畿外邦国法。此周之定制也。《齐语》:“管子制国,五家为轨,
故五人为伍。十轨为里,故五十人为小戎。四里为连,故二百人为卒。十连为乡,
故二千人为旅。五乡为师,故万人为军。”韦昭《注》:“万人为军,齐制也。
周则万二千五百人为军。”此春秋列国之变制也。僖公之《颂》正当齐桓之时,
或其时即用齐法,亦未可知。浩据以疑《周礼》则非也。浩又於《仪礼·聘礼》
引崔灵恩之说,谓诸侯三卿,司徒兼冢宰,司马兼宗伯,司空兼司寇。诸侯虽正
卿,犹不敢称大。《史记》谓鲁以孔子为大司寇,若然,岂鲁有六卿如天子耶?
宋二王之后,故有大司马。楚之有大司马也,因僣称王耳。今考《管子·王言篇》:
“甯戚艺粟尽地利,立为大司徒。王子城父为大司马。”则春秋时诸侯正卿明称
大,而称大司马者又不止宋、楚矣。又《左氏传》曰:“向为人为大司寇。”则
宋称大者又不特司马矣。鲁司寇为司空兼官,本非正卿,或止得称司寇,而概谓
诸侯正卿皆不得称大,则亦弗之考也。又《周礼》“乃立春官宗伯”,郑《注》
引“夏父弗忌为宗人”。浩谓《春秋内外传》俱作“我为宗伯”,宗人虽亦掌礼
之官,但位卑权轻,焉能擅为逆祀?今考宗人之名,通於上下。《左传·哀公二
十四年》:“使宗人衅夏献其立夫人之礼。对曰:无之。公怒曰:汝为宗司。”
尊之曰“宗司”,是非卑位矣。又《文王世子》“公族其在宗庙之中,则如外朝
之位。宗人授事,以爵以官。”《注》:“宗人掌礼及宗庙。”与郑氏《周礼·
大宗伯注》“宗官典国之礼与其祭祀”合。又《大戴礼·诸侯迁庙》“齐,祝、
宗人及从者皆齐,宗人摈。”与《周礼·大宗伯职》掌王之傧相合。郑注宗伯为
宗人,盖即据此。此天子、诸侯之宗人也。《鲁语》:“公父文伯之母欲室文伯,
飨其宗老。”韦昭《注》:“宗,宗人。”《晋语》:“范文子谓其宗祝。”韦
昭《注》亦曰:“宗,宗人。”此卿大夫之宗人也。浩以宗人为位卑权轻,是以
卿大夫之宗人与天子、诸侯之宗人合为一也,考核颇疏。其他如释《左传》“得
祏於橐中”,谓大夫士亦有主,与蔡谟之说合。而引《说文》“大夫以石为主”,
则出前儒所引之外。释《尔雅》“昏,强也”,谓“昏”当作“昬”。《书》
“不昬作劳”,“昬”音“闵”,与暋同,强也。又《尔雅》:“夏日复胙。”
郭《注》:“未见所出。”浩引《谷梁》杨《疏》云:“复胙者,复前日之礼。”
《有司彻》贾《疏》云:“复胙者,复昨日之胙祭。”则均可补郭注,其说亦颇
有可采者,盖於注疏之学虽未能贯通融会,而研究考证,具有根柢。视剽剟语
录,枵腹谈经,徒以大言臆断者,则胜之远矣。
△《九经古义》·十六卷(桂林府同知李文藻刊本)
国朝惠栋撰,栋有《周易述》,已着录。是编所解,凡《周易》、《尚书》、
《毛诗》、《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谷梁》、
《论语》十经。其《左传》六卷,后更名曰《补注》,刊版别行,故惟存其九。
曰“古义”者,汉儒专门训诂之学,得以考见於今者也。古者漆书竹简,传写为
艰,师弟相传,多由口授,往往同音异字,辗转多岐。又六体孳生,形声渐备,
毫厘辨别,后世乃详。古人字数无多,多相假借。沿流承袭,遂开通用一门。谈
经者不考其源,每以近代之形声究古书之义旨,穿凿附会,多起於斯。故士生唐
宋以后,而操管摛文,动作奇字,则生今反古,是曰乱常。至於读古人之书,则
当先通古人之字,庶明其文句而义理可以渐求。栋作是书,皆蒐采旧文,互相参
证。其中爱博嗜奇,不能割爱者,如《易》之《需卦》,据《归藏》作“溽”,
於《象传》饮食之义固符,於爻词“需泥”、“需沙”则义不相协。《书》之
“曰若稽古”,用郑康成之义,实则训古为天,经典更无佐证。《仪礼·士昏礼》
之“皇舅某子”,申《注》、《疏》、张子、李子之义,驳顾炎武之说,实则
《春秋传》所谓男妇辨姓,乃指婚姻,不指称号。《礼记·檀弓》之“子夏丧明”,
“汉冀州从事郭君碑”作“丧名”,实系假借之字,乃引《尔雅》“目上为名”,
谓名为目珠,实则目珠不在眉目之间。《公羊·隐十一年传》,蔡邕石经以“弑”
为“试”,引《白虎通》证之,已属附会,又引《荀子·议兵篇》“威厉而不试,
刑措而不用”句为证,实则此“试”字又别一意,蔡邕所书,义不缘此。《成二
年传》“是土齐也”,自以何休《注》文为正解,而引《周礼》、《司马法》解
“土”为“杜”,实则尽东其亩,原非杜塞邻国之交通。《论语》之“咏而归”,
据郑康成、王充之说,以“归”为“馈”,实则风雩无馈祭之理。如斯之类,皆
不免曲循古人,失之拘执。又如据《周礼·牛人》谓“任器”字出於经文,不出
子、史,驳宋祁《笔记》之误,则体同说部,与经训无关。引《荀子》、《墨子》
证《学记》之“撞钟”,引《荀子》证秦穆公之能变,引《墨子》证许止不尝药,
引杨方《五经钩沈》证《论语》生知,亦皆牵引旁文,无关训诂,未免为例不纯。
然自此数条以外,大抵元元本本,精核者多。较王应麟《诗考》、郑氏《易注》
诸书,有其过之无不及也。
△《经稗》·六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国朝郑方坤撰。方坤字则厚,号荔乡,建安人。雍正癸卯进士,官至兖州府
知府。是编杂采前人说经之文,凡《易》、《书》、《诗》、《春秋》各一卷,
三《礼》共一卷,《四书》共一卷。以多摭诸说部之中,故名曰“稗言”,犹正
史之外别有稗官耳。汉代传经,专门授受,自师承以外,罕肯旁徵。故治此经者,
不通诸别经。即一经之中,此师之训故,亦不通诸别师之训故。专而不杂,故得
精通。自郑玄淹贯六艺,参互钩稽,旁及纬书,亦多采摭。言考证之学者自是始。
宋代诸儒,惟朱子穷究典籍,其馀研求经义者,大抵断之以理,不甚观书。故其
时博学之徒,多从而探索旧文,网罗遗佚,举古义以补其阙。於是汉儒考证之学,
遂散见杂家笔记之内。宋洪迈、王应麟诸人,明杨慎、焦竑诸人,国朝顾炎武、
阎若璩诸人,其尤着者也。夫穷经之要在於讲明大义,得立教之精意,原不以搜
求奇秘为长。然有时名物训诂之不明,事迹时地之不考,遂有凭臆空谈,乖圣人
之本旨者。诸人於汉学放失之馀,捃摭而存一线,亦未始非饩羊之遗也。顾诸家
无谈经之专书,篇帙纷繁,颇难寻检。方坤能荟稡众说,部居州分,於考核之
功深为有裨。特录存之,亦朱子注《中庸》不废沈括《梦溪笔谈》之意也。
△《十三经注疏正字》·八十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沈廷芳撰。廷芳字椒园,仁和人。乾隆丙辰召试博学鸿词,授翰林院编
修。官至山东按察使。是编校正《十三经注疏》,以监本、重修监本、陆氏闽本、
毛氏汲古阁本参互考证,而音义《释文》则以徐氏通志堂本为准。凡《周易》三
卷、《尚书》五卷、《诗》十四卷、《周礼》十卷、《仪礼》十一卷、《礼记》
十五卷、《左传》十卷、《公羊传》四卷、《谷梁传》二卷、《孝经》一卷、
《论语》二卷、《孟子》一卷、《尔雅》三卷。考诸经《正义》,宋端拱、咸平、
景德,递有校正,而版本久湮。明以来公私刻版,亦有据宋本刊正者,而所校往
往不同。廷芳是书,每条标其本句,而疏其讹误於下。其据某本改者,并显出之。
有未定者,则以疑存之。或有据某人说者,亦缀附焉。於形声六体,尤所究详。
然籀改而篆,篆改而八分,而隶书,偏旁点画,或因或革,不能限以许慎之所述。
又经师口授,各据专门。《春秋》则三《传》异文,《诗》则四家殊字。而假借
通用,又复错出於其间。故“曰若”、“越若”,《书》自不同;“桑葚”、
“桑椹”,《诗》亦各体:此一经自不相同者也。《周礼》之“篡”,不可通乎
《周易》之“筮”;《仪礼》之“庿”,不可通於《礼记》之“庙”:此诸
经各不相谋者也。郑康成之屡称旧书,陆德明之多引别本,更不论矣。故是书所
举,或漏或拘,尚未能毫发无憾。至於参稽众本,考验六书,订刊版之舛讹,祛
经生之疑似。注疏有功於圣经,此书更有功於注疏。较诸训诂未明而自谓能穷理
义者,固有虚谈、实际之分矣。
△《朱子五经语类》·八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程川编。川字鄜渠,号春昙,钱塘人。乾隆元年荐举博学鸿词。是书成
於雍正乙巳,乃川肄业敷文书院时所刊。取《朱子语录》之说《五经》者,州分
部居,各以类从,以便参考。凡《易》四十卷、《书》九卷、《诗》七卷、《春
秋》三卷、《礼》二十一卷。昔朱子之孙鉴,尝缉文公《易说》二十三卷,又缉
《诗传遗说》六卷。国朝李光地又有《朱子礼纂》五卷。而《书》与《春秋》卒
无专书。特诸家援引遗文,据以折衷众说而已。且其间各以意为去取,不能尽睹
其全。又不着为某氏某年所录,亦无以考其异同先后之由。黎靖德所编《语录》,
虽荟稡无遗,然不及一一诠次,亦猝不得其端绪。川此编於每经皆以总论居前,
论旧说得失者次之,其馀则以经文为序,并各着某人所录於下,且注其年月及朱
子是时年若干岁於首条。条分缕析,至为明白。虽其间记录或失其真,前后偶异
其说者未为一一辨明,然比类而观,互相勘校,其得失亦粲然具见矣。三《礼》
之末,缀以《大戴礼记》,似乎不伦。考是书历代史志皆着录於礼类。史绳祖
《学斋占毕》称宋时尝并《大戴记》於《十三经》末,称《十四经》。虽绳祖
不详事在何朝,然谅非诬说。且其文与三《礼》多相出入,可以为参考之资。附
录於末,亦不得以泛滥为疑矣。
△《群经补义》·五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国朝江永撰。永有《周礼疑义举要》,已着录。是书取《易》、《书》、
《诗》、《春秋》、《仪礼》、《礼记》、《中庸》、《论语》、《孟子》九经,
随笔诠释,末附杂说,多能补注疏所未及。惟有过矫郑义者,如《礼记补义》云:
“主常在室,朝事虽延尸出户,而主不动。故云:‘诏祝於室,坐尸於堂。’堂
上有尸无主也。《大司乐职》云:‘尸出入则令奏《肆夏》。’而《司巫》无奉
主出入之文也。”今考《郊特牲注》曰:“朝事延尸於户西,南面。布主席,东
面。取牲膟膋燎於炉炭,洗肝於郁鬯而燔之。入以诏神於室,又出以堕於主。
主人亲制其肝,所谓制祭也。时尸荐以笾豆,至荐孰,乃更延主於室之奥。尸来
升席,自北方坐於主北焉。”康成此《注》虽不见於经传,必有根据。今永谓坐
尸於堂,则堂上无主,不知下文云“直祭祝於主”,谓荐孰时也。《经》亦但云
“祝於主”,不云“祝於尸”,岂亦得谓荐孰时尸不在室乎?盖言室则统有主,
言主则统有尸。《经》以互文见义,盖以见尸主之不相离也。况《大司乐》“尸
出入奏《肆夏》”,《注》谓出入庙中。如第据出入庙中,则《曾子问》曰“主
出庙、入庙必跸”,此不得以《司巫》不言主出入而遂不信《曾子问》也。《公
羊传》曰:“祫祭者,毁庙之主陈於太祖,未毁庙之主皆升,合食於太祖。周旅
酬六尸,则毁庙有主而无尸。若朝践之节,但有尸在堂,而主皆在室,则毁庙之
主不得与於朝践之礼矣。”《曲礼》曰:“措之庙,立之主。曰帝主,所以识世
系也。尸之所在,以主辨其昭穆,故尸与主不相离。”《白虎通》曰:“主所以
依神也。”《淮南子》曰:“神之所依者尸也。”若主在室而尸在堂,则朝践之
节,神一依於在堂之尸,又一依乎在室之主,散而无统,非所以明精专也。《论
语补义》又谓:“鲁禘行於秋尝之时。周正之秋,实是夏月,故《明堂位》曰
‘季夏六月,禘周公於明堂’也。”今考《闵二年》:“夏五月,吉禘於庄公。”
《僖八年》:“秋七月,禘於太庙。”《文二年》:“八月,大事於太庙。”
《宣八年》:“夏六月,有事於太庙。”《昭十五年》:“二月,禘於武宫。”
《定八年》:“冬,禘於僖公。”据此,则鲁之禘祭四时皆举,不得拘以尝月也。
《明堂位》曰:“季夏六月,以禘礼祀周公於明堂。”《杂记》:“孟献子曰:
‘正月日至,可以有事於上帝。七月日至,可以有事於祖。’七月而禘,献子为
之也。”称七月日至乃夏至建午之月,则六月实建巳之月,於周正为夏,不为秋
也。永既据《明堂位》六月为禘月,而以六月为周正之秋,则是以六月为建未之
月矣。同一鲁也,记者於正月、七月称日至,则用周正,而於六月则又用夏正,
恐无是理。永又引《祭统》“内祭则大尝禘”书“禘”於“尝”下,明大禘在尝
月。不知“禘”在“尝”下,不过错举之词,犹之《传》曰“烝尝禘於庙”,尝
在禘前而错举之,则曰“禘尝”也。然则“经”文“尝”在“禘”上,原不谓禘
在尝月也。永又引《鲁颂》“秋而载尝,夏而福衡,白牡骍刚”为禘在尝月之证。
不知毛《传》曰“诸侯夏禘则不礿,秋祫则不尝,惟天子兼之”,郑《笺》曰
“秋尝祭,於夏则养牲”,是毛、郑皆不以此节为禘祭也。今据《鲁颂》为禘尝
同月,尤为未允。然其他条则典确不磨。若《尚书补义》以西海为青海,谓西海
郡虽始立於王莽,而《山海经》云“西海之南,流沙之滨”,则西海之名甚古,
并不始於莽也。《春秋补义》谓兄终弟及、宗庙昭穆之世,天子诸侯不得过四亲,
而昭穆之庙不必限以四,并斥万斯大所据明堂五室之说。又谓春秋之世兵农已分,
引《管子》“制国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公帅五乡,国子、高子各
帅五乡。”是在当时,齐之三军悉出近国都之十五乡,而野鄙之农不与。《论语
补义》谓先儒以麻冕用三十升,布八十缕为升,三十升则二千四百缕。布一尺二
寸,容一千二百缕,朱子已谓其极细,如今之细绢,岂更可倍为二千四百缕?然
则麻冕亦不过十五升。辨析尤为精核。其他於《禹贡》之舆地、《春秋》之朔闰,
皆考证赅洽,於《经》文、《注》义均有发明,固非空谈者所及,亦非捃拾为博
者所及也。
△《经咫》·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陈祖范撰。祖范字亦韩,亦字见复,常熟人。雍正癸卯会试中式举人,
未及殿试。乾隆辛未荐举经学,特赐国子监司业衔。是书皆其说经之文。名“经
咫”者,用《国语》晋文公“咫闻”语也。祖范膺荐时,曾录呈御览。此其门人
归宣光等所刊。凡《易》七条、《书》十二条、《诗》七条、《春秋》十三条、
《礼》六条、《论语》十三条、《中庸》二条、《孟子》十条,而以杂文之有关
《礼》义者八篇列於《礼》后。其论《书》不取梅赜,论《诗》不废《小序》,
论《春秋》不取义例,论《礼》不以古制违人情,皆通达之论。《原序》称“文
不离乎《六经》、《四书》,说不参乎支离怪僻。”视萧山毛奇龄之专攻前人,
同一说经,而纯驳显然。今观其书,如驳《公羊传》“弟为兄后”之说,而取其
“母以子贵”之文;驳婚礼不告庙之非;《论语》“无所取材”主郑康成桴材之
说;谓甯武子不及仕卫文公;谓“瓜祭”非“必祭”及政逮大夫四世之类:取奇
龄说者不一而足。惟《古文尚书》显然立异耳。祖范学问笃实,必非剽取人书者。
或奇龄之书,盛气叫嚣,肆行诽诋,为祖范所不欲观,故不知先有是说,偶然暗
合耶?然如奇龄经说,以诸贤配享为多事,而谓学宫祀文昌、魁星为有理,则祖
范终无是也。
△《九经辨字渎蒙》·十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沈炳震撰。炳震,归安人。是书校正《九经》文字。第一卷为《经典重
文》,如翩翩、坎坎之类。第二卷为《经无重文》。如褫字、豮字之类。第
三卷为《经典传讹》。如《文言传》“重刚而不中”,“重”字《本义》疑衍;
《象传》“履霜坚冰”,《魏志》作“初六履霜”之类。第四卷、第五卷为《经
典传异》。以注疏本列於上,以石经不同者列於下。其诸书援引异文,亦并附着。
第六卷为《经典通借》。如“君子以顺德”,“顺”王肃本作“慎”;“磐桓,
利居贞”,“磐”《释文》“一本作盘”之类。第七卷、第八卷、第九卷为《先
儒异读》。如《易》“大人造也”,“造”刘歆引作“聚”;“君子体仁”,
“仁”董遇本作“信”之类。第十卷为《同音易义》。如“彖”本训豕走,而
《易》之“彖”则训为断;“毒”本训害,而王弼注《师卦》“毒天下”训为役
之类。然其音不改。第十一卷为《易音易义》。如“元亨”之“亨”,在“王用
亨於岐山”,则读飨。“乾坤”之“乾”,在《噬嗑》“乾胏”则读“干”之类。
并其音而改之矣。并附以《异字同义》。如《易》之“鼫鼠”,即《诗》之“硕
鼠”。《易》之“臲卼”,即《书》之“杌”之类。第十二卷则《注解传
述人》也。其排比钩稽,颇为细密,可以因文字之异同,究训诂之得失,於经学
颇为有裨。惟末卷《注解传述人》,全录陆德明《释文》所载,无所考证,苟盈
篇帙,殊无可取。骈拇枝指,姑置而不论可矣。
△《古经解钩沉》·三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余萧客撰。萧客字仲林,长洲人。是编采录唐以前诸儒训诂。首为《叙
录》一卷,次《周易》一卷、《尚书》三卷、《毛诗》二卷、《周礼》一卷、
《仪礼》二卷、《礼记》四卷、《左传》七卷、《公羊传》一卷、《谷梁传》一
卷、《孝经》一卷、《论语》一卷、《孟子》二卷、《尔雅》三卷,共三十卷。
而《叙录》、《周易》、《左传》均各分一子卷,实三十三卷也。自宋学大行,
唐以前训诂之传,率遭掊击,其书亦日就散亡。沿及明人,说经者遂凭臆空谈,
或荡轶於规矩之外。国朝儒术昌明,士敦实学,复仰逢我皇上稽古右文,诏校刊
《十三经注疏》,颁行天下,风教观摩,凡着述之家,争奋发而求及於古。萧客
是书其一也。其《叙录》备述先儒名氏、爵里及所着义训。其书尚存者不载,或
名存而其说不传者亦不载。馀则自诸家经解所引,旁及史传、类书,凡唐以前之
旧说,有片语单词可考者,悉着其目。虽有人名而无书名、有书名而无人名者,
亦皆登载。又以传从经,钩稽排比,一一各着其所出之书。并仿《资暇集》、
《龙龛手镜》之例,兼着其书之卷第,以示有徵。又经文同异,皆以北宋精本参
校,正前明监版之讹阙。《自序》谓创始於己卯,成稿於壬午。昼夜手录,几於
左目青盲而后成帙。其用力亦可谓勤矣。至梁皇侃《论语义疏》,日本尚有全帙。
又唐史徵《周易口诀义》,今《永乐大典》尚存遗说。是书列皇氏书於佚亡,而
史氏书亦未采。盖海外之本,是时尚未至中国,而天禄之珍,庋藏清秘,非下里
寒儒力所能睹也。然经生耳目之所及者,则捃摭亦可谓备矣。
○附录
△《古微书》·三十六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孙瑴编。瑴字子双,华容人。考刘向《七略》,不着纬书。然民间私相传
习,则自秦以来有之。非惟卢生所上见《史记·秦本纪》,即吕不韦《十二月纪》
称某令失则某灾至,伏生《洪范五行传》称某事失则某徵见,皆谶纬之说也。
《汉书·儒林传》称孟喜得《易》家候阴阳灾变书,尤其明证。荀爽谓起自哀、
平,据其盛行之日言之耳。《隋志》着录八十一篇。燔烧之后,湮灭者多。至今
仅有传本者,朱彝尊《经义考》称《易乾凿度》、《乾坤凿度》、《礼含文嘉》
犹存,顾炎武《日知录》又称见《孝经援神契》。然《含文嘉》乃宋张师禹所撰,
非其旧文。《援神契》则自宋以来不着於录,殆炎武一时笔误,实无此书。则传
於世者,仅《乾凿度》、《乾坤凿度》二书耳。皇上光崇文治,四库宏开;二酉
秘藏,罔弗津逮。又於《永乐大典》之中搜得《易纬稽览图》、《通卦验》、
《坤灵图》、《是类谋》、《辨终备》、《乾元序制记》六书,为数百年通儒所
未见,其馀则仍不可稽。盖遗编残图,十不存其一矣,瑴尝杂采旧文,分为四部,
总谓之《微书》:一曰《焚微》,辑秦以前逸书。一曰《线微》,辑汉、晋间笺
疏。一曰《阙微》,徵皇古七十二代之文。一曰《删微》,即此书。今三书皆不
传,惟此编在,遂独被《微书》之名。实其中之一种也。所采凡《尚书》十一种、
《春秋》十六种、《易》八种、《礼》三种、《乐》三种、《诗》三种、《论语》
四种、《孝经》九种、《河图》十种、《洛书》五种。以今所得完本校之,瑴不
过粗存梗概。又唐瞿昙悉达《开元占经》,去隋未远,所引诸纬,如《河图圣洽
符》、《孝经雌雄图》之类,多者百馀条,少者数十条。瑴亦未睹其书,故多所
遗漏。又摘伏胜《尚书大传》中《洪范五行传》一篇,指为神禹所作,尤属杜撰。
然其采摭编缀,使学者生於千百年后,犹见东京以上之遗文,以资考证,其功亦
不可没。《经义考·毖纬》一门其所引据,出瑴书者十之八九,则用力亦可谓勤
矣。纬与经,名虽相辅,实各自为书。卦气之说,孟喜始据以诂《易》,何休、
郑玄援引尤多。宋欧阳修《乞校正五经劄子》欲於注疏中全削其文,而说不果用。
魏了翁作《九经正义》,始尽削除。此实说经家谨严之旨,与孙复说《春秋》而
废《传》,郑樵说《诗》而废《序》,深文巧诋,务排汉学者不同。然义理则当
尊正轨,考证则不废旁稽。如郑玄注《礼》,五天帝具有姓名,此与道家符箓何
异?宋儒辟之是也。至於蔡沈《书集传》所称“昆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
一”,实《洛书甄耀度》、《尚书考灵耀》之文。“黑道二去黄道北,赤道二去
黄道南,白道二去黄道西,青道二去黄道东”,实《河图帝览嬉》之文。朱子注
《楚词》“昆仑者地之中也,地下有八柱,互相牵制,名山大川,孔穴相通”,
实《河图括地象》之文。“三足乌,阳精也”,实《春秋元命包》之文(案此四
条皆朱彝尊《经义考》之说)。以至“七日来复”,自王弼以来承用;六日七分
之说,朱子作《易本义》亦弗能易,实《易稽览图》之文。《洛书》四十五点,
邵子以来传为秘钥,其法出於太乙九宫,实《易乾凿度》之文。是宋儒亦未能尽
废之。然则瑴辑此编於经义亦不无所裨,未可尽斥为好异,故今仍附着《五经总
义》之末焉。
──右“五经总义类”三十一部,六百七十五卷,附录一部、三十六卷,皆
文渊阁着录。
(案:汉儒《五经》之学,惟《易》先变且尽变,惟《书》与《礼》不变,
《诗》与《春秋》则屡变而不能尽变。盖《易》包万汇,随举一义,皆有说可通。
数惟人所推,象惟人所取,理惟人所说,故一变再变而不已。《书》纪政事,
《礼》具器数,具有实徵,非空谈所能眩乱,故虽欲变之而不能。《诗》则其美
其刺,可以意解,其名物训诂,则不可意解也;《春秋》则其褒其贬,可以词夺,
其事迹始末,则不可以词夺也:故二经虽屡变而不尽变。刘勰有言:“意翻空而
易奇,词徵实而难巧。”此虽论文,可例之於说经矣。今所甄录,徵实者多,不
欲以浮谈无根启天下之捷径也。盖自王柏诸人以下,逞小辨而汨圣籍者,其覆辙
可一一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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