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二十 子部三十
书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作者:纪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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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家类四
△《论衡》·三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汉王充撰。充字仲任,上虞人。自纪谓在县为掾功曹,在都尉府位亦掾功曹,
在太守为列掾五官功曹行事。又称永和三年徙家辟诣扬州部丹阳、九江、庐江,
后入为治中。章和二年罢州家居。其书凡八十五篇,而第四十四招致篇有录无书,
实八十四篇。考其自纪曰:书虽文重,所论百种。案古太公望,近董仲舒,传作
书篇百有馀,吾书亦才出百而云太多。然则原书实百馀篇。此本目录八十五篇,
已非其旧矣。充书大旨详於自纪一篇,盖内伤时命之坎坷,外疾世俗之虚伪,故
发愤着书,其言多激。刺孟、问孔二篇,至於奋其笔端,以与圣贤相轧,可谓
誖矣。又露才扬己,好为物先。至於述其祖父顽狠,以自表所长,傎亦甚焉。
其他论辨,如日月不圆诸说,虽为葛洪所驳,载在《晋志》。然大抵订讹砭俗,
中理者多,亦殊有裨於风教。储泳《袪疑说》、谢应芳《辨惑编》不是过也。至
其文反覆诘难,颇伤词费。则充所谓宅舍多,土地不得小;户口众,簿籍不得少;
失实之事多,虚华之语众;指实定宜,辨争之言安得约径者,固已自言之矣。充
所作别有《讥俗书》、《政务书》,晚年又作《养性书》,今皆不传,惟此书存。
儒者颇病其芜杂,然终不能废也。高似孙《子略》曰:袁崧《后汉书》载充作
《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见之,以为谈助。谈助之言,可以了此
书矣。其论可云允惬。此所以攻之者众,而好之者终不绝欤。
△《风俗通义》·十卷、《附录》·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汉应劭撰。劭字仲远,汝南人。尝举孝廉,中平六年拜泰山太守。事迹具
《后汉书·本传》。马总《意林》称为三国时人,不知何据也。考《隋书·经籍
志》;《风俗通义》三十一卷,《注云录》一卷,应劭撰,《梁》三十卷。《唐
书·艺文志》:应劭《风俗通义》三十卷。《崇文总目》、《读书志》、《书录
解题》皆作十卷,与今本同。明吴琯刻《古今逸史》,又删其半,则更阙略矣。
各卷皆有总题,题各有散目,总题后略陈大意,而散目先详其事,以谨案云云辨
证得失。皇霸为目五,正失为目十一,愆礼为目九,过誉为目八,十反为目十,
音声为目二十有八,穷通为目十二,祀典为目十七,怪神为目十五,山泽为目十
九。其自序云:谓之《风俗通义》,言通於流俗之过谬,而事该之於义理也。
《后汉书·本传》称,撰《风俗通》以辨物类名号,识时俗嫌疑,不知何以删去
义字。或流俗省文,如《白虎通义》之称《白虎通》,史家因之欤?其书因事立
论,文辞清辨,可资博洽,大致如王充《论衡》,而叙述简明则胜充书之冗漫。
旧本屡经传刻,失於校雠,颇有讹误。如十反类中分范茂伯,郅朗伯为二事,而
佚其断语,穷通类中孙卿一事有书而无录,怪神类中城阳景王祠一条有录而无书。
今并厘正。又宋陈彭年等修广韵,王应麟作《姓氏急就篇》,多引《风俗通·姓
氏篇》,是此篇至宋末犹存,今本无之,不知何时散佚。然考元大德丁未无锡儒
学刊本,前有李果序,后有宋嘉定十三年丁黼跋,称余在馀杭,借本於会稽陈正
卿,正卿盖得於中书徐渊子,讹舛已甚,殆不可读。爱其近古,钞录藏之。携至
中都,得馆中本及孔复君寺丞本,互加参考,始可句读。今刻之於夔子,好古者
或得旧本,从而增改,是所望云。则宋宁宗时之本已同今本,不知王氏何以得见
是篇,或即从《广韵注》中辗转授引欤?《永乐大典·通字韵》中尚载有《风俗
通》姓氏一篇,首题马总《意林》字,所载与《广韵注》多同,而不及《广韵注》
之详,盖马总节本也。然今本《意林》无此文,当又属佚脱。今采附《风俗通》
之末,存梗概焉。
△《封氏闻见记》·十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唐封演撰。演里贯未详。考封氏自西晋、北魏以来,世为渤海蓚人,然《唐
书·宰相世系表》中无演名,疑其疏属也。书中石经一条,称天宝中为太学生。
贡举一条,记其登第时张繟有千佛名经之戏,然不云登第在何年。佛图澄碑一
条,记大历中行县至内邱,则尝刺邢州。卷首结衔题朝散大夫,检校尚书吏部郎
中,兼御史中丞。而尊号一条,记贞元间事,则德宗时终於是官也。是书唐、宋
艺文志、《通志》、《通考》皆作五卷、《书录解题》作二卷,殆辗转传抄,互
有分合。此本十卷,末有元至正辛丑夏庭芝跋,又有明吴岫、朱良育、孙允伽、
陆贻典四跋。良育跋云,自六卷至十卷,友人唐子畏见借所抄,近又於柳大中借
钞前五卷。第七卷中全局俱欠,只存末后一纸耳。今考目录所列凡一百一条,第
一卷仅二条,不盈两纸,亦似不完。第三卷铨曹一条,阙其末。而风宪一条全佚,
不止阙第七卷。第七卷中视物远近一条,海潮一条,北方白虹一条,西风则雨一
条,松柏西向一条,皆全佚。蜀无兔鸽一条,佚其前半。月桂子一条,仅完其下。
石鼓一条,弦歌驿一条,又阙。高唐馆一条亦不完。其上下温汤一条又阙其末,
而目录此条之下注增字,亦非仅存末一页者,中间又颇多阙字。允伽跋称,借秦
酉岩本重校,意其与朱本小异欤。然称朱跋从秦本录出,则又不可解,疑久无刊
本,递相缮写,又非复朱氏之旧矣。唐人小说,多涉荒怪,此书独语必徵实。前
六卷多陈掌故,七、八两卷多记古迹及杂论,均足以资考证。末二卷则全载当时
士大夫轶事,嘉言善行居多,惟末附谐语数条而已。其中音韵一条,记唐韵部分
为陆法言之旧,其同用、独用则许敬宗所定,为诸书之所未言。文字一条,论隶
书不始程邈,援《水经注》为证。明杨慎矜为独见者,乃演之所已言。又颜真卿
《韵海镜源》世无传本,此书详记其体例,知元阴时夫《韵府群玉》实源於此。
而后人不察,有称真卿取句首字不取句末字者,其说为杜撰欺人。并知《永乐大
典》列篆隶诸体於字下,乃从此书窃取其式,而讳所自来。月中桂一条,记桂子
月中落一联为宋之问台州诗,足证计有功《唐诗纪事》骆宾王为僧之妄。他如论
金鸡、露布、卤簿、官衔、石志、碑碣、羊虎、拔河诸条,亦皆原委详明。唐人
说部,自颜师古匡谬正俗、李匡乂《资暇集》、李涪《刊误》之外,固罕其比偶
矣。
△《尚书故实》·一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唐李绰撰。绰仕履未详。考《新唐书·宰相世系表》,赵郡李氏,南祖之后,
有名绰字肩孟者,为吏部侍郎舒之曾孙,书中自称赵郡人,或即其人欤。是书
《宋史·艺文志》凡两载之,一见史部传记类,一见子部小说类,而注其下云,
绰一作纬,实一作事。今按曾慥《类说》所引,亦明标李绰之名,则作纬者误
矣。自序称宾护尚书张公,三相盛门,博物多闻。绰避难圃田,每容侍话,凡聆
徵引,必异寻常,遂纂集尤异作此书。盖皆据张尚书之所述也。惟张尚书不着其
名。《新唐书·艺文志》沿《崇文总目》之讹,以张尚书为即延赏,晁公武、陈
振孙已斥其误。然书中称嘉贞为四世祖,又称嘉佑为高伯祖,则所谓张尚书者,
当在彦远、天保、彦修、曼容诸兄弟中。其文规、次宗乃宏靖子,於嘉贞为曾孙,
不可称高祖,振孙乃皆以其不登八座为疑,亦非也。观其言宾护移知广陵,又言
公除潞州旌节,则必尝为扬州刺史、昭义节度使者。当以史於天保诸人下略其官
位,遂致无可考耳。其书杂记近事,亦兼考旧闻。如司马承顺、王谷、卢元公、
尉迟迥、韦卿材、谢真人、沦落衣冠章仇兼琼、郭承嘏诸条,虽颇涉语怪,然如
兰亭叙入昭陵,顾长康画清夜游西园图,谢赫、李嗣真评画,百衲琴,戴容刻佛
像,碧落碑,狸骨帖,宝章集,灵芝殿,佛教属鬼宿,冒黎生改金根车,谢安无
字碑,郑虔三绝,顾况工画诸轶事,皆出此书。而墓碑有圆空,德政碑不当有圆
空一条,杨子华画牡丹花,已见北齐一条。晋书寒具一条,省试莺出谷诗一条,
杜牧未为比部一条,王右军书千字文一条。尤颇有考证。王楙《野客丛书》引据
最为博洽,而牡丹引杨子华事,天厨引西园图事,又引其东方朔一条证《山海经》
事,皆据为出典,在唐人小说中亦因话录之亚也。惟张宏靖《萧斋记》本为李约
作,原记尚存,而云萧斋在张氏东都旧第;李商隐仅两任校书郎,一任太学博士,
本传可考,而云台仪自大夫以下至监察,通谓之五院御史,唐国历五院者,惟李
商隐、张延赏、温造三人,皆为失实。要之瑕不掩瑜,固不以一二小节废矣。
△《灌畦暇语》·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不着撰人名氏,书中皆自称曰老圃,唐太宗一条独称臣,称皇祖,知为唐人。
蒲且子一条称近吴道元亦师张颠笔法,又引韩愈诗二章,云后来岂复有如斯人,
则中唐以后人也。前有自序,称早年血气未定,铺方纸,运寸管,亟起以千一旦
之名,力尽志殚,仅能如愿。又称急意勇退,脱谢缨弁,则亦尝登第从仕矣。其
书凡三十二条。观其答黄仲秉一条,宗旨盖出於黄、老,而大抵持论笃实,亦不
悖於圣贤。所载魏繁钦生茨诗一篇,冯氏《诗纪》未载,盖未见其书。《唐志》、
《宋志》皆不着录,惟陈振孙《书录解题》始着其名。然朱子作《韩文考异》,
於岐山下一首注云,世有《灌畦暇语》一书,谓子齐初应举,韩公赏之,为作丹
穴五色羽云云。则其传已久矣。此本为陆氏奇晋斋所刊。末有李东阳跋云,余顷
僦京城之西,有卖杂物者过门,见其箧有故书数种,大抵首尾不全,《灌畦暇语》
一编,尤为断烂。余以数十钱购得之。因料理其可读者,才得三十馀条云云。则
此书乃东阳所理之残本。今彭宠奴一条佚其后半,韩愈诗一条佚其前半,凡阙二
十八行有奇,又非东阳所理之旧矣。然核其词旨,确为唐人着述,虽残阙,终可
贵也。
△《春明退朝录》·三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宋敏求撰。敏求有《唐大诏令》,已着录。是书《文献通考》凡两出其名,
一入於故事,一入於杂家,今观所记,虽多述宋代典制,而杂说、杂事亦错出其
间,则究为杂家类也。前有敏求自序,称熙宁三年予以谏议大夫奉朝请。考《宋
史·敏求本传》,熙宁元年以知制诰贬知绛州,即於是岁召还,为谏议大夫。王
安石恶吕公着,出知颍州。敏求草制忤安石,请解职未听。会李定自秀州判官除
御史,敏求封还词头,遂以本官奉朝请。又考《宋史·吕公着传》,公着之罢中
丞,正在熙宁三年,盖即是时。王偁《东都事略》谓敏求自绛州迁右谏议大夫,
后知制诰,在职六年者,误也。其序末但称十一月晦,盖蒙上熙宁三年之文,然
其下卷又有熙宁七年六月十三日之注,岂先为序而后成书,如程伊川《春秋传》
之类欤?
△《笔记》·三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宋祁撰。祁有《益部方物略》,已着录。其书上卷曰释俗。中卷曰考订,
多正名物音训,裨於小学者为多,亦间及文章史事。下卷曰杂说,则欲自为子书,
造语奇隽,多似焦赣《易林》、谭峭《化书》,而终以《庭戒》、《治戒》、
《左志》、《右铭》。未审为平日预作,为其后人附入也。末有宝庆二年上虞李
衎跋,称其可疑者七事:如以骨朵为胍<月乇>,不知朵为{艿木}字之讹;以鲍照作
昭为误,而不知唐避武后之讳;以牛耕始汉赵过,而不知冉耕字伯牛,古犁字文
亦从牛;以栘为开而反合,而不知为郁李;以臣瓒为于瓒,而不知郦道元《水
经注》称薛瓒:以朴无音,而祁所预修之《集韵》实有蒲候、匹角二切;
以卯本柳字,而不知实古卿字。所摭多中其失。然大致考据精详,非他说部游谈
者比。其中如论汉高祖吕后一条,后苏洵《高祖论》全本之。又如萧该《汉书音
义》为颜师古所未见者,亦赖此书存其略。晁公武《读书志》称是书每章冠以公
曰字,不知何人所编此本无之,或传刻者所削。《文献通考》引《中兴艺文志》,
以是书为绍圣中宋肇次其祖庠之语,与公武说异。马端临谓二笔录卷数相同,祁、
庠又兄弟,不能定为一书二书。今考书中称引莒公者不一,莒公即庠,则此录为
祁明矣。或肇所编又别一书,亦名《笔录》耳。
△《东原录》·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宋龚鼎臣撰。鼎臣字辅之,郓州须城人。景佑元年进士,历官谏议大夫,京
东东路安抚使,知青州。改大中大夫,提举亳州太清宫。以正议大夫致仕。事迹
具《宋史·本传》。是编多考论训诂,亦兼及杂事。其说经多出新解。如谓《书》
本无百篇,孔子存甘誓,欲以见父子相传之义,存盘庚,欲以为迁都之戒,并
《洪范》错简之说亦自鼎臣发之,皆颇不可训。其解杜甫今日起为官句,谓今日
为金日之讹,以金日磾实之,尤为穿凿。然如解《易》之鼎金铉即仪礼之鼎扃,
解《礼记》升中於天为《左传》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之中,解杨子如玉加莹句,
据《唐类书》证李轨注为误本,解《后汉书》注引《潜夫论》化国之日句为章怀
太子避高宗讳,解马融轶越三家句为指三王,以及引《说苑》子桑伯子事,证王
肃注之漏,引汉《地理志》有煮枣,证颜师古注之漏,引王弼解子弓为朱张字,
证杨倞《荀子注》之误,引蹶训为倒,证高诱《吕览注》之误,引殷仲堪天圣
论解仁宗年号,证拆字为二人圣之非,引《汲冢记》证汤墓在河东,证刘向说之
非,皆颇有考据。所记杂事,如太宗赐进士诗。御注艺祖批答赵普论王仁赡,及
幸绫锦院警戒梁周翰事,郑氏《诗谱》别有全本,欧阳修所得乃残帙,文彦博家
庙不作七间,乃用唐杜岐公家旧式之类,亦皆可资参考。惟所称邵亢学士家作三
代木主,不更画影,盖非古礼云云,其说最谬。以上下文义推之,当作盖
用古礼。传写误用为非,非其旧文,未可以是病鼎臣也。
△《王氏谈录》·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不着撰人名氏。《说郛》载之,题曰王洙撰。《书录解题》则以为翰林学士
南京王洙之子录其父所言。今观此书凡九十九则,而称先公及公者七十馀则,则
非洙所着明甚。盖编此书者见卷尾有编录观览书目一则,末题云王洙敬录,遂以
为全书皆出洙手,不知此一则乃嘉佑以前人所为,洙特录而跋之,其子附载书末
耳。世无自着书而自标敬录者也。其解绘事后素一条,《朱子集注》取之。其论
校书当两存,解经不可改字就义,皆为有识。其称校书之注,二字以上谓之一云,
一字谓之一作,亦深有理。洙字原叔,应天宋城人,中甲科,官终侍读学士兼侍
讲学士。卒谥曰文。子钦臣,字仲至,赐进士及第,官终待制,知成德军。据
《本传》及《东都事略》,洙子惟钦臣一人,则此书即钦臣所录也。
△《文昌杂录》·七卷(编修朱筠家藏本)
宋庞元英撰。元英字懋贤,单州人。丞相籍之子。官朝散大夫。王士祯《蚕
尾集》作文英者,误也。元丰壬戌,元英官主客郎中,在省四年。时官制初行,
所记一时闻见,朝章典故为多。《通典》载尚书省为文昌天府,故以名书。其中
所载,如以尧舜对天地为李矩问李演事,考范镇《东斋记事》以为此杨亿校士时
事,岳珂《桯史》以为欧阳修知贡举时事,《珍席放谈》以为南唐时汤悦妹
壻问悦事,与各书互异。又以虎子为出於李广射虎事,不知孔安国为侍中,以
儒者不执虎子而执唾壶,其事已见李广之先,未免稍有舛误。至朝廷典礼,百官
除拜,其时日之先后异同,多有可以证《宋史》之舛漏者。原本六卷,后有补遗
六条,故《宋史·艺文志》作七卷。又自为跋,记其入省及作书岁月。首有宋卫
传序。自明以来仅抄本流传,近始有刻本。然其中如新定仪制宰相两省侍郎尚书
左右丞皆朱衣吏双引一条,与下文膳部鲁郎中言万州南山一条。又崔豹《古今注》
蛱蝶大者名凤子一条,与下文《西京杂记》玉搔头一条,皆自为条,今合而为一。
又书中注阙文者四条,卷二十三曰以原庙奉安礼成,宴百官於紫宸殿,酒九下注
阙字,下一条经陈长文上注阙字;考卷三晏元献一条,昔有相印,下注阙字。即
当接以经陈长文云云:下一条行罢教坊,上注阙字,即当接上酒九云云。是四条
本未尝阙,特抄本刻本俱误析为四耳。王士祯称此书为说部之佳者,《宋史》入
故事类,盖以所记朝典为多。然中间颇涉杂事杂论,今改隶杂家类焉。
△《麈史》·三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宋王得臣撰。得臣字彦辅,自号凤亭子,安陆人。嘉佑四年进士,官至司农
少卿。陈振孙《书录解题》以为王铚之伯父。案书中神受门第七条,称王乐道
幼子铚,少而博学,善持论。又诗话门第十九条,称王铚性之尝为予言。谗
谤门第三条,称王萃乐道奉议,颍人也,则与铚父子非一族,陈氏误也。是书
前有政和乙未自序,称时年八十,追为之序。书中称予在大农,忽得目疾,乞宫
观。已而挂冠,年六十二。以政和五年乙未逆推至其六十二时,为绍圣四年丁丑,
成书当在其后。是时绍述之说方盛,而书中於他人书官、书字、书谥,惟王安石
独书名,盖亦耿介特立之士。考所自述,初受学於郑獬,又受学於胡瑗。其明义
一条,复与明道程子问答,疑为洛党中人。然评诗论文,无一字及苏、黄,亦无
一字攻苏、黄;其论诗小序,两申苏辙、程子之说,而俱不出其名;苏轼以杜甫
《同谷歌》中黄独为黄精,为《后山诗话》所驳者,得臣申轼之说,亦不出其名;
知其无所偏附,故元佑党碑独不登其姓氏,亦可谓卓然不染者矣。所纪凡二百八
十四事,分四十四门,凡朝廷掌故,耆旧遗闻,耳目所及,咸登编录。其间参稽
经典,辨别异同,亦深资考证,非他家说部惟载琐事者比。中如论唐刘存误以交
交黄鸟止于棘为七言,不知为挚虞《文章流别论》之说。论王羲之《兰亭集》,
不知天朗气清本张衡《南都赋》,丝竹管弦本《汉书·张禹传》。论潘岳《闲居
赋》,谓周文弱枝之枣,房陵朱仲之李,李善以周文房陵为未详,因引王嘉《拾
遗记》、《述异记》补之,不知善注於此二条引《广志》注周文弱枝,引《荆州
记》注房陵朱仲,疏解分明。得臣盖偶见不全之本。(案:李匡爻《资暇集》、
李善注《文选》凡六七易稿,世所行者不一本。)其所补注,亦不知《拾遗记》
所云北极下之岐峰断非岐山。论王羲之书不讲偏旁,引韩愈《石鼓歌》为证,不
知小篆、隶书各为一体,其偏旁或同或不同,不能以彼律此,颜元孙《干禄字书》
言之已明。虽不免於小有舛误,而於当时制度及考究古迹,特为精核,《朱子语
录》亦称王彦辅《麈史》载幞头之说甚详云。
△《梦溪笔谈》·二十六卷、《补笔谈》·二卷、《续笔谈》·一卷(两江
总督采进本)
宋沈括撰。括字存中,钱塘人,寄籍吴县。登嘉佑八年进士。熙宁中官至翰
林学士,龙图阁待制。坐议城永乐事,谪均州团练副使。后复光禄寺少卿,分司
南京。卜居润州以终。梦溪即其晚岁所居地也。事迹附载《宋史·沈遘传》中。
祝穆《方舆胜览》曰:沈存中宅在润州朱方门外,存中尝梦至一处小山,花如覆
锦,乔木覆其上,梦中乐之。后守宣城,有道人无外者,为言京口山川之胜,郡
人有地求售,以钱三十万得之。元佑初,道过京口,登所买地,即梦中所游处,
遂筑室焉,名曰梦溪。是书盖其闲居是地时作也。凡分十七门,曰故事,曰辨证,
曰乐律,曰象数,曰人事,曰官政,曰权智,曰艺文,曰书画,曰技艺,曰器用,
曰神奇,曰异事,曰谬误,曰讥谑,曰杂志,曰药议,共二十六卷。又有《补笔
谈》二卷,《续笔谈》一卷,旧本别行。近时马氏刻本始合之,而重编《补笔谈》
为三卷,《续笔谈》十有一条附於末。其序有曰,世所传《补笔谈》,每篇首必
题所补之卷,又有前几件及中与后之分。如补第二卷后十件之类,似非后人所得
而创,其为旧本无疑。原书二十六卷,不补者十,馀各有补。今以其书校考之,
多不合。如故事不御前殿云云十件,补第二卷既然矣,次则廊屋为庑梓榆为朴二
件,亦补第二卷,第二卷乃故事,岂谓是乎?子午属寅,本论纳甲语,而以补六
卷之乐律。卢肇论海潮当补象数,而以补九卷之人事。王子醇枢密帅熙河日六件,
大抵皆权智,当补十三卷,而以补十五卷之艺文。凡此类,不可悉举。又若原书
止二十六卷,今其所补有自二十七以至三十者,益不可晓。又云:《通考》《笔
谈》二十六卷,今所行者是。《宋史》则二十五卷,郑樵《通志·艺文略》则二
十卷,分并不恒有如此者,此吾所以放笔而为之更定也云云。今案《宋史·艺文
志》,颠倒舛讹,触目皆是,其二十五卷之说,原可置之不论。至《通志》二十
卷之说,则疑括初本实三十卷,郑樵据以着录,因辗转传刻,阙其一笔,故误三
为二。其后勒着定本,定为二十六卷,乾道二年汤修年据以校刻,颇为完善,遂
相承至今。而所谓《补笔谈》、《续笔谈》者,则乾道本原未载。或稿本流传,
藏弆者欲为散附各卷,逐条标识,其所据者仍是三十卷之初本,故所标有二十七
卷三十卷之目,实非括之所自题,分类颠舛,固不足异也。然传刻古书,当阙所
疑,故今仍用原本以存其旧,而附订其舛异如右。括在北宋,学问最为博洽,於
当代掌故及天文、算法、钟律尤所究心。赵与旹《宾退录》议其积罂一条,
文字有误;王得臣《麈史》议其算古柏一条,议论太拘。小小疏失,要不足以为
累。至月如银刃,粉涂其半之说,《朱子语录》取之。蒲卢即蒲苇之说,朱子
《中庸章句》取之。其他亦多为诸书所援据。汤修年跋称其目见耳闻,皆有补於
世,非他杂志之比。勘验斯编,知非溢美矣。
△《仇池笔记》·二卷(两淮马裕家藏本)
旧本题宋苏轼撰,今勘验其文,疑好事者集其杂帖为之,未必出轼之手着。
如下卷杜甫诗一条云,杜甫诗固无敌,然自致远以下句甚村陋也。绝不标其本题,
又不举其全句,其为偶阅杜诗,批於致远终恐泥句上之语,显然无疑。他可以类
推矣。又如蒸豚诗一条,记醉僧事,及解杜鹃诗一条,解杜鹃有无义,亦皆不类
轼语,疑并有所附会窜入。然相传引用已久,亦间可以备考证也。此书陶宗仪
《说郛》亦收之,而删节不完。明万历壬寅赵进美尝刊其全本,版已久佚。此本
前有进美序,盖即从赵本录出。书中与《志林》互见者,皆但存标题,而下注见
《志林》字,疑亦进美所改窜云。
△《东坡志林》·五卷(内府藏本)
宋苏轼撰。陈振孙《书录解题》载东坡《手泽》三卷,注曰今俗本大全集中
所谓《志林》者也。今观所载诸条,多自署年月者,又有署读某书书此者,又有
泛称昨日今日不知何时者,盖轼随手所记,本非着作,亦无书名,其后人裒而录
之,命曰《手泽》,而刊轼集者不欲以父书目之,故题曰《志林》耳。中如张睢
阳生犹骂贼,嚼齿穿龈,颜平原死不忘君,握拳穿掌四语,据《东坡外纪》,乃
轼谪儋耳时,醉至姜秀才家,值姜外出,就其母索纸所书,今亦在卷中,自为一
条,不复别赘一语,是亦蒐辑墨迹之一证矣。此本五卷,较振孙所纪多二卷,盖
其卷帙亦皆后人所分,故多寡各随其意也。
△《珩璜新论》·一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孔平仲撰。平仲字毅父,一作义甫,清江三孔之一也。治平二年进士。元
佑中提点京西刑狱。坐党籍,安置英州。崇宁初,召为户部金部郎中,出提举永
兴路刑狱,帅鄜延环庆。党论再起,奉祠以卒。事迹具《宋史·本传》。是书一
曰《孔氏杂说》。然吴曾《能改斋漫录》引作《杂说》,而此本卷末有淳熙庚子
吴兴沈诜跋,称渝川丁氏刊版,已名《珩璜论》。则宋时原有二名。今刊本皆题
《杂说》,而钞本皆题《珩璜新论》,盖各据所见本也。是书皆考证旧闻,亦间
托古事以发议,其说多精核可取。盖清江三孔在元佑、熙宁之间皆卓然以文章名,
非言无根柢者可比也。卷末附录杂说七条,在诜跋之前,皆此本所佚,疑为诜所
补钞。今并附入,以成完书。至《珩璜》之名,诜已称莫知所由,又以或人碎玉
之解为未是。考《大戴礼》载曾子曰:君子之言,可贯而佩。珩璜皆贯而佩者,
岂平仲本名杂说,后人推重其书,取贯佩之义,易以此名欤?考平仲与同时刘安
世、苏轼,南宋林栗、唐仲友,立身皆不愧君子,徒以平仲、安世与轼不协於程
子,栗与仲友不协於朱子,讲学家遂皆以寇雠视之。夫人心不同,有如其面,虽
均一贤者,意见不必相符。论者但当据所争之一事,断其是非,不可因一事之争,
遂断其终身之贤否。韩琦、富弼不相能,不能谓二人之中有一小人也。因其一事
之忤程、朱,遂并其学问、文章、德行、政事一概斥之不道,是何异佛氏之法不
问其人之善恶,但皈五戒者有福,谤三宝者有罪乎?安世与轼,炳然与日月争光,
讲学家百计诋排,终不能灭其着述。平仲则惟存《本集》、《谈苑》及此书,栗
惟存《周易经传集解》一书,仲友惟存《帝王经世图谱》一书。援寡势微,铄於
众口,遂俱在若存若亡间。实抑於门户之私,非至公之论,今仍加甄录,以持其
平。若沈继祖之《栀林集》,散见於《永乐大典》者,尚可排缉成帙。以其人不
足道,而又与朱子为难,则弃置不录,以昭衮钺,凡以不失是非之真而已。
△《晁氏客语》·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宋晁说之撰。说之有《儒言》,已着录。是书乃其劄记杂论,兼及朝野见闻,
盖亦语录之流。条下间有夹注,如云右五段张某,又云第四段刘快活,又有李及
寿朋述志诸名氏,盖用苏鹗《杜阳杂编》之例,每条必记其所语之人,所谓客语
也。其中议论多有关於立身行己之大端,所载熙、丰间名流遗事,大都得自目击,
与史传亦可互相参证。其说或参杂儒禅,则自晁迥以来家学相传,其习尚如是,
所与游之苏轼、黄庭坚等友朋所讲,其议论亦如是。此蜀党之学,所以迥异於洛
党,亦毋庸执一格相绳。惟解经好为异说,如以孟子所称巨擘为即蚓之大者。以
既入其苙之苙为香白芷,云豚之所甘,皆有意穿凿,与王氏《新经义》
何异?未免为通人之一蔽尔。
△《师友谈记》·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宋李廌撰。廌有《德隅斋画品》,已着录。是书记苏轼、范祖禹及黄庭坚、
秦观、晁说之、张耒所谈,故曰师友。其人皆元佑胜流,而廌之学问文章,亦足
与相亚,能解诸人之所谈。所载多名言格论,非小说琐录之比。其述秦观论赋之
语,反覆数条,曲尽工巧,而终以为场屋之赋不足重,可谓不阿所好。书中称哲
宗为今上,盖作於元佑中。末记苏轼为兵部尚书及帅定州事。轼到定州不久,即
南迁,则是书之成又当在元佑诸人尽罹贬斥之后。知其交由神契,非以势利相攀。
且以潦倒场屋之人,於《新经义》盛行之时,曲附其说,即可以立致科第,而独
载排斥笑谑之语,不肯少逊,穷视其所不为,亦可谓介然有守矣。寥寥数简之书,
而至今孤行於天地间,岂偶然哉!
△《杨公笔录》·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宋杨延龄撰。延龄里居未详。书中自称元丰中为山阴尉,又曰任隰州司户,
又曰元丰八年秋为滏阳令,又曰为虢倅。又曰自江宁上元移宰常州武进,而卷首
题曰朝奉郎致仕,其始末亦略可见。其论《易》,取郑夬之说,盖其时邵伯温
《易学辨惑》未出,故不知其误。亦颇称引王安石、陆佃之说,而所辨字音、字
义,惟引《字说》一条,馀皆引许慎《说文》。亦称过洛见程子,则似非王氏学
矣。又以四诗风雅颂对三光日月星句,《桯史》以为苏轼事,而延龄自记,乃
其待试兴国时梦中所得,亦可以证小说多附会也。
△《吕氏杂记》·二卷(永乐大典本)
宋吕希哲撰。希哲字原明,先世莱州人,后家寿州。夷简其祖,公着其父也。
初以父荫入官。公着为相之日,不肯求进取。公着没,始为兵部员外郎,进崇政
殿说书。绍圣初,以秘阁校理出知怀州,旋分司南京,居和州。徽宗初,召为光
禄少卿。力请外补,以直秘阁知曹州,坐党籍夺职。后复历知相、邢二州,罢奉
宫祠,羁寓淮、泗间以卒。事迹具《宋史》本传。希哲少从焦千之、孙复、石介
学,又从二程子、张子及王安石父子游,故其学问亦出入於数家之中,醇疵互见。
《朱子语录》称其学於程氏,意欲直造圣人,尽其平生之力,乃反见佛与圣人合。
今观此书,喜言禅理,每混儒、墨而一之,诚不免如朱子所言。又《宋史》载王
安石欲荐希哲为讲官,希哲辞曰,辱与公相知久,万一从仕,将不免异同,则畴
昔相与之意尽。安石乃止。故所记安石父子事,亦无讥诃之词。然其记顾临使北
之对,则谓为世教者当重儒,又谓祖孔宗孟,学之正也,苟异於此,皆学之不正。
又记司马光辟佛之语,又斥老子剖斗折衡之说,而深辨孔子非师老子。又极论礼
乐之不可废。则其所见特如苏轼、苏辙之流,时时出入二氏,固未可尽以异学斥。
至於直载刘经《太学颂》,以见过尊安石,直载程公逊贺待制诗,以见过谀王雱,
则於荆舒父子亦有微词,非竟相党附者矣。其他所记家世旧闻,朝廷掌故,多可
与史传相参考。中如杞柳湍水一条,喜怒哀乐一条,耕莘钓渭一条,今皆误入
《程氏遗书》中,殆以词旨相近,故不及辨别耶?是书《宋志》不着录。《通考
·岁时类》中有吕原明《岁时杂记》二卷。考陆游《渭南集》有《岁时杂记》跋,
称太平无事之日,故都节物及中州风俗,人人知之,若不必记。自丧乱来七十馀
年,遗老凋落无在者,然后知此书之不可阙。则当如《梦华录》之韵。又周必大
《平园集》有《岁时杂记》序,称上元一门,多至五十馀条,则分门辑类之书,
与此不合。惟《文渊阁书目》载《吕原明杂记》一曲,盖即此本。其中所载诗话,
如王逵赠蔡襄作,元绛贺王安石作,吕公弼游东园作诸篇,厉鹗《宋诗纪事》皆
未采入,知近代久无传本。今以《永乐大典》所载,裒合成帙,编为二卷。间有
吕氏他书之文,而《永乐大典》误标此书者,疑以传疑,亦并录之,而各附案语
订正焉。
△《冷斋夜话》·十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宋僧惠洪撰。惠洪一名德洪,字觉范,筠州人。大观中游丞相张商英之门。
商英败,惠洪亦坐累谪朱崖。是书晁公武《读书志》作十卷,与今本相合。然陈
善《扪虱新话》谓,山谷西江月词日侧金盘坠影一首为惠洪赝作,载於《冷斋夜
话》。又引《宋百家诗选》云《冷斋夜话》中伪作山谷赠洪诗,韵胜不减秦少觌,
气爽绝类徐师川云云。今本无此两篇,盖已经后人删削,非其完本。又每篇皆有
标题,而标题或冗沓过甚,或拙鄙不文,皆与本书不类。其最剌谬者,如洪驹父
《诗话》一条,乃引洪驹父之言以正俗刻之误,非攻洪驹父之误也,其标题乃云
洪驹父评诗之误,显相背触。又共阝亭湖庙一条,捧牲请福者乃安世高之舟人,
故神云舟有沙门,乃不俱来耶,非世高自请福也。又追叙汉时建寺乃为秦观作维
摩赞缘起,非记世高事也,其标题乃云安世高请福共阝亭庙。秦少游宿此,梦天
女求赞,既乖本事,且不成文。又苏轼寄邓道士诗一条,用韦应物寄全椒山中道
士诗韵,乃记苏诗,非记韦诗也,而其标题乃云韦苏州寄全椒道人诗,更全然不
解文义。又惠洪本彭氏子,於彭渊材为叔侄,故书中但称渊材,不系以姓,而其
标题乃皆改为刘渊材,尤为不考。此类不可殚数,亦皆后人所妄加,非所本有也。
是书杂记见闻,而论诗者居十之八,论诗之中称引元佑诸人者又十之八,而黄庭
坚语尤多,盖惠洪犹及识庭坚,故引以为重。其庭坚梦游蓬莱一条,《山谷集》
题曰《记梦》。洪驹父《诗话》曰,余尝问山谷云,此记一段事也。尝从一贵宗
室携妓游僧寺。酒阑,诸妓皆散入僧房中,主人不怪也,故有晓然梦之非纷纭句。
惠洪乃称庭坚曾与共宿湘江舟中亲话,有梦与道士游蓬莱事,且云今《山谷集》
语不同,盖后更易之。是殆窜乱其说,使故与本集不合,以自明其昵於庭坚,
独知其详耳。晁公武诋此书多诞妄伪托者,即此类欤?然惠洪本工诗,其诗论实
多中理解,所言可取则取之,其托於闻之某某,置而不论可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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