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十九 子部二十九
书名: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作者:纪昀等
○杂家类三
△《日损斋笔记》·一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元黄溍撰。溍字晋卿,金华人。延佑二年赐同进士出身。历官翰林侍讲
学士,中奉大夫,知制诘,同修国史,同知经筵事。谥文献。事迹具《元史·本
传》。是书《续通考》作一卷,危素《行状》亦称一卷,与今本合。书中皆考证
经、史、子、集异同得失。其辨史十六则,尤精於辨经。如引《史记》沛公左司
马得泗州守壮杀之之文,证颜师古《汉书注》之误。又引宋《实录》李继迁赐姓
名不在真宗时,证僧文莹《湘山野录》之误。引据尤极明确,非束书不观而空谈
臆断者也。此本首有至正甲午宋濂序,末有危素所作《行状》及诏令、移文、博
士傅泰谥议,而末附以刘刚序。盖附录三篇,即刚所编入也。惟卷首、卷末均标
云大明庚辰天顺四年十三世孙叔善重刊。今考行状,溍以至正十七年卒,其时
但有孙四人,下距天顺四年止一百三年,不得遂有十三世孙,然其子孙之词,世
系又不应谬误,是则不可理解之事矣。
△《丹铅馀录》·十七卷、《续录》·十二卷、《摘录》·十三卷、《总录》
·二十七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阁藏本)
明杨慎撰。慎有《檀弓丛训》,已着录。慎博览群书,喜为杂着。计其平生
所叙录,不下二百馀种。其考证诸书异同者,则皆以丹铅为名。顾其《志揽茝微
言》曰:古之罪人,以丹书其籍。《魏志》缘坐配没为工乐杂户者,用赤纸为籍,
其卷以铅为轴。升庵名在尺籍,故寄意於此也。凡《馀录》,十七卷,《续录》
十二卷,《闰录》九卷。慎又自为删薙,名曰《摘录》,刻於嘉靖丁未。后其门
人梁佐裒合诸录为一编,删除重复,定为二十八类,名曰《总录》,刻之上杭。
是编出而诸录遂微。然书帕之本,校雠草率,讹字如林。又守土者多印以充馈遗,
纸墨装潢,皆取给於民。民以为困,乃檄毁之。今所行者皆未毁前所印也。又万
历中四川巡抚张士佩重刊慎集,以诸录及《谈苑醍醐》等书删并为四十一卷,附
於集后,今亦与《总录》并行。此本惟有《馀录》、《续录》、《摘录》而阙
《闰录》,然有梁佐之《总录》,则《闰录》亦在其中。四本相辅而行,以《总
录》补三录之遗,以三录正《总录》之误,仍然慎之完书也。慎以博洽冠一时。
使其覃精研思,网罗百代,竭平生之力以成一书,虽未必追踪马、郑,亦未必遽
在王应麟、马端临下。而取名太急,稍成卷帙,即付枣梨,饾只为编,飣成杂学。
王世贞谓其工於证经而疏於解经,详於稗史而忽於正史,详於诗事而略於诗旨,
求之宇宙之外而失之耳目之内,亦确论也。又好伪撰古书以证成己说,睥睨一世,
谓无足以发其覆,而不知陈耀文《正杨》之作,已随其后。虽有意求瑕,诋諆
太过,毋亦木腐虫生,有所以召之之道欤!然渔猎既富,根柢终深。故疏舛虽多,
而精华亦复不少,求之於古,可以位置郑樵、罗泌之间。其在有明,固铁中铮铮
者矣。
△《谭苑醍醐》·九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明杨慎撰。其书亦皆考证之语,与《丹铅录》大致相出入,而亦颇有异同。
首有嘉靖壬寅自序。其名醍醐者,谓从乳出酪,从酪出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
酥出醍醐,犹之精义入神,非一蹴之力也。所称周八士为南宫氏,引《逸周书》
南宫忽迁鹿台之财,南宫百达迁九鼎语,谓南宫忽即仲忽,南宫百达即伯达。
《尚书》所云南宫适即伯适,引据极为确凿。又谓《先天图》始於希夷,《后天
图》续於康节。盖希夷以授穆伯长。穆伯长以授李挺之,挺之之学则授之康节。
其作《后天图》,见於邵伯温之序。朱子所以不明言者,非为康节,直以希夷,
恐后人议其流於神仙也。其辨析亦最详明。又从毛传解鄂不韡韡云,鄂,华苞也。
今文作萼不,华蒂也。今文作跗,谓华下有萼,萼下有跗,华萼相覆而光明,犹
兄弟相顺而荣显,可以辨集传鄂然外见,岂不韡韡之误?又据汉刘湛所书吕梁碑,
碑中序虞舜之世,称舜祖幕,幕生穷蝉,穷蝉生敬康,敬康生乔牛,乔牛生瞽瞍,
质之《史记》盖同,而不言出自黄帝,此可洗二女同姓,尊卑为婚之疑。又他碑
所载后稷生台玺,台玺生叔均,叔均而下数世,始至不窋,不窋下传季历犹十七
世,而司马迁作《周纪》拘於十五王之说,合二人为一人,又删缩数人以合其数,
不知《国语》之言十五王,皆指其贤而有闻者,非谓后稷至武王千馀年而止十五
世也。又引《水经注》载诸葛亮表云,臣遣虎步监孟琬据武功水东,司马懿因渭
水涨,攻琬营,臣作桥越水射之。桥成,遂驰去。此诸葛遗事,本传不载者。又
辨李白为蜀之彰明人,历引其《上裴长史书》与《悲清秋赋》及诸诗句,以证
《唐书》称白为陇西人及唐宗室之非,如此之类,考订辨论,亦多获新解。虽腹
笥所陈,或有误记,不免为后人所摭拾。要其大体,终非俭腹所能办也。
△《正杨》·四卷(直隶总督采进本)
明陈耀文撰。耀文有《经典稽疑》,已着录。是书凡一百五十条,皆纠杨慎
之讹。成於隆庆己巳。前有李蓘序及耀文自序。慎於正德、嘉靖之间,以博
学称,而所作《丹铅录》诸书,不免瑕瑜并见,真伪互陈。又晚谪永昌,无书可
检,惟凭记忆,未免多疏。耀文考正其非,不使转滋疑误,於学者不为无功。然
衅起争名,语多攻讦,丑词恶谑,无所不加,虽古人挟怨构争如吴缜之纠《新唐
书》者,亦不至是,殊乖着作之体。又书成之后,王世贞颇有违言。耀文复增益
之,反唇辨难,喧同诟詈,愤若寇雠。观是书者取其博赡,亦不可不戒其浮嚣也。
朱国桢《涌幢小品》曰:自有《丹铅录》诸书,便有《正杨》,又有《正正杨》。
古人、古事、古字,此书如彼,彼书如此,散见杂出,各不相同。见其一,不见
其二,閧然纠驳,不免为前人所笑。是亦善於解纷之说。然博辨者固戒游词,精
核者终归定论。国桢之病是书,竟欲举考证而废之,则又矫枉过正矣。
△《疑耀》·七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旧本题明李贽撰。贽有《九正易因》,已着录。是编前有张萱序,称负笈数
千里,修谒其门。乃裒一编见示,属以订正。戊申岁,以地官郎分务吴会,登梓
以传云云,案贽恃才妄诞,敢以邪说诬民。所作《藏书》,至谓毋以孔夫子之是
非是非我。其他着作,无一非狂悖之词。而是编考证故实,循循有法,虽间倡儒
佛归一之说,其言谨而不归。至云儒不必援佛,佛不必援儒,又云,经典出六朝
人润色,非其本真,且与贽论相反,断乎不出其手。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云:
家有《疑耀》一书,凡七卷,乃李贽所着,而其门人张萱序刻者。余尝疑为萱自
纂,而嫁名於贽,以中数有校秘阁书及修玉牒等语。萱尝为中书舍人,纂《文渊
阁书目》,而贽未尝一官禁近也。及观论温公一条,中云余乡海忠介,益信不疑
云云。今因士祯之说而考之,奉朝请一条云,余今年五十矣,始为尚书郎。是萱
官户部时语,贽亦未尝官六曹也。兰香一条云,此法在宋已有之,自吾广始。苏
东坡一条云,东城寓吾惠最久。文天祥一条云,文璧盖守余惠州而以城降元者。
是皆广东人语,与萱之乡贯相合,贽本闽人,无由作此语也。知此书确出於萱,
士祯所言为不谬。盖以万历中贽名最盛,托贽以行。而其中删除不尽者,尚有此
数条耳。相传坊间所刻贽《四书第一评》、第二评,皆叶不夜所伪撰,知当时常
有是事也。其书多由记忆而成,如文彦博伪帖,不知为《玉照新志》所载石苍舒
事,翡翠屑金,不知为欧阳修《归田录》语,谓沈约还家问乡里,讵堪持作夫二
语为白居易诗;谓《左传》巫尫为巫者名尫,皆失之疏舛。谓《本草》称螬可疗
目,故陈仲子耳无闻,目无见,食螬李而即愈;又谓《本草》称莼鲈作羹,下气
止呕,张翰在当时,意气郁抑,遇事呕逆,故思此味,尤穿凿无理。然其他考证
乃往往有依据,旧以恶贽之故,并屏斥之,过也。今改题萱名,从其实也。
△《艺彀》·三卷、《彀补》·一卷(浙江鲍士恭家藏本)
明邓伯羔撰。伯羔有《今易筌》,已着录。是书援据经籍,考证详赡,虽多
本旧文,亦颇自出新意。如疑汉有两牟融,辨《出师表》原有两本,皆为有见。
引《西京赋》证澹淡为两字,引《唐六典》证畊、耕为两字,於六书辨析亦精。
辟苏氏梼杌之妄,正邵子称外臣之非,尤能力持公论,不附和门户之局。至《续
博物志》本南宋李石所撰,书中明出曾公亮、王安石、曾慥之名,而疑为唐人,
殊为疏舛。又据《西溪丛语》、《七修类稿》以落霞为鸟名、虫名,亦失别择。
谓《通考》马妖当收舞马,则迂谬弥甚。然隆庆、万历以后,士大夫惟尚狂禅,
不复以稽古为事,是编广徵博引,足备参稽,在尔时犹为笃实之学矣。
△《名义考》·十二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周祈撰。祈,蕲州人。始末未详。前有万历甲申刘如宠序,称为周大夫。
又有万历癸未袁昌祚重刻序,称其尝为民部郎,又称其从幼时授经,至绾组拥轺。
不知确为何官也。其书凡天部二卷,地部二卷,人部四卷,物部四卷,各因其名
义而训释之。其有异同,则杂引诸书参互辨证。虽条目浩博,不无讹误。如论月
星则不知推步之术,论河源则全据传闻之讹,论广轮则不知《周礼》先有此文,
论化日则不知《潜夫论》实无此语,论鲜卑以柳城为柳州,论肉刑以汉文为魏文,
论箜篌为即琵琶,论杜甫诗竹根为酒杯,如斯之类,抵牾恒有。然订谬析疑,可
取之处为多。惟援引旧文,往往不着出典,不出明人着书之通病云尔。
△《笔精》·八卷(福建巡抚采进本)
明徐<火勃>撰。<火勃>有《榕阴新检》,已着录。是编分易通、经臆、诗谈、文
字、杂记五门。其曰《笔精》,取江淹《别赋》语也。<火勃>以博洽名一时。朱彝
尊《静志居诗话》谓见其遗书,大半施铅点墨,题端跋尾。然是书踳驳之处乃
复不少。如以乾象阳在下为老子之犹龙,以坤卦黄中,艮卦行其庭,为皆指道家
之黄庭,以系辞游魂为变,为释氏之四生六道,皆不免好为异说,援儒入墨。从
王柏之说,谓野有死麕为淫诗。从焦竑之说,谓《洛书》出佛经。从陈玄龄之说,
谓周实建寅。皆失详考。他若以铁裲裆为马鞍之饰,不知裲裆为袙腹,
《广雅》本有明文。以汉《郊祀歌》甯字当增入庚青韵,不知齐、梁以前本无四
声。谓杜诗郫筒本李商隐,不知商隐在杜甫后。谓冬青引唐珏、林景熙二集并载。
不知景熙有集,珏无集。谓溶溶为水貌,晏殊诗不应借以咏月,当改为雨,不知
月穆穆以金波,以水比月,汉郊祀歌已然。谓一东二冬为沈约所分,不知约之诗
赋二韵实皆同用,据李涪刊误分用者,乃陆法言。谓《蒙斋笔谈》为郑景望作,
沿商濬之误,不知乃叶梦得书。谓李清照为赵拚子妇,不知赵明诚乃挺之之子。
谓《琵琶故事》皆妇人,而男子无闻,不知贺怀智、康昆仑、罗黑黑、纪孩孩皆
着名唐代。亦多涉疏舛。至谓杜牧语多猥涩,罗隐诗极浅俗,而称高启梅诗诗随
十里寻春路,愁在三更挂月村之句,为在林逋疏影暗香一联之上,尤为卤莽。甚
至谓孟子不深於易理,周公之作金縢为不能以命自安,尤明人恣纵之习。特其采
摭既富,可资考证者颇多,亦不可尽废,衡其品第,盖张萱《疑耀》之流亚也。
△《通雅》·五十二卷(左都御史张若溎家藏本)
明方以智撰。以智字密之,桐城人。崇祯庚辰进士,官翰林院检讨。是书皆
考证名物、象数、训诂、音声。首三卷分五子目,曰音义杂论,曰读书类略,曰
小学大略,曰诗说,曰文章薪火,皆不入卷数。书中分四十四门,曰疑始,专论
古篆古音,凡二卷。曰释诂,分缀集、古隽、謰语、重言四子目,凡七卷。曰
天文,分释天、历测、阴阳、月令、农时五子目,凡二卷。曰地舆,分方域、水
注、地名异音、九州建都考、释地五子目,凡五卷。曰身体,曰称谓,各一卷。
曰姓名,分姓氏、人名、同姓名、鬼神四子目,凡二卷。曰官制,分仕进、爵禄、
文职、武职、兵政五子目,凡四卷。曰事制,分田赋、货贿、刑法三子目,凡二
卷。曰礼仪,曰乐曲乐舞,附以乐器,共三卷。曰器用,分书札、碑帖、金石、
书法、装潢、纸墨、笔砚、印章、古器、杂器、卤簿、戎器、车类、戏具十三子
目,凡五卷。曰衣服,分彩服、佩饰、布帛、彩色四子目,凡二卷。曰宫室,曰
饮食,曰算数,各一卷。曰植物,分草竹、苇木、谷、蔬四子目,凡三卷。曰动
物,分鸟、兽、虫三子目,凡三卷。曰金石,曰谚原,曰切韵声原,曰脉考,曰
古方解,各一卷。明之中叶,以博洽着者称杨慎,而陈耀文起而与争,然慎好伪
说以售欺,耀文好蔓引以求胜。次则焦竑,亦喜考证而习与李贽游,动辄牵缀佛
书,伤於芜杂。惟以智崛起崇祯中,考据精核,迥出其上。风气既开,国初顾炎
武、阎若璩、朱彝尊等沿波而起,始一扫悬揣之空谈。虽其中千虑一失,或所不
免,而穷源溯委,词必有徵,在明代考证家中,可谓卓然独立矣。
△《卮林》·十卷、补遗一卷(两淮盐政采进本)
明周婴撰。婴字方叔,莆田人。崇祯庚辰以贡入京,特授上犹知县。是书体
近类书,而考订经史,辨证颇为该洽。每条以两字标目,而各引原撰书之人姓以
系之。如质鱼、谘杜之类,盖用孔丛子《诘墨》及王充《刺孟》之例也。其中如
驳王僧虔之纪次仲,及论杜诗之西川杜鹃等处,亦未免於执滞。然所刊正,有据
者多,要为有本之学,非率尔着书也。王士祯《池北偶谈》称其辨石尤风一条,
解《古乐府》赐字义一条,君苗无姓一条,高似孙误引《金楼子》一条,而谓其
诠锺一条不知名媛诗归为吴下人托名锺、谭,其中文明太后青雀台歌、杜兰香降
张硕诗数条,皆不足辨。然锺惺、谭元春之书盛行於天启、崇祯间,至真赝并出,
无由辨别。今乡曲陋儒尚奉其绪论,缪种流传,知为依托者盖少。既悉其谬,即
当显为纠正,以免疑误后人。如士祯之言,出於锺惺则当辨,不出於锺惺即不必
辨,则惟攻其人,非攻其书矣。以是咎婴,仍不免於门户之见也。
△《拾遗录》·一卷(江西巡抚采进本)
明胡爌撰。爌有《家规辑要》,已着录。是书杂考训诂,分为六类,援
引采辑,颇有根据。其《论语》类中,如不舍昼夜,《朱子集注》从经典释文舍
音舍,及作《楚辞辨证》,则取洪兴祖所引颜师古说,舍止息也,《论语》不
舍昼夜谓晓夕不息耳,今人或音舍者非是。爌谓当以《辨证》之说为定。今
也纯,《集注》从说文,爌引《仪礼》疏古缁纟才二字并行,《释文》云纟才
音缁,依字系旁才,后人以才为屯,因作纯,是纯即缁也。君子不以绀緅饰,
孔氏注一入曰緅,爌则引《尔雅》、《考工记》以正其误。卞庄子之勇,
《集注》云见《说苑》,爌则以为先见《荀子》。邦无道则卷而怀之,《集注》
谓於孙林父、甯殖放弑之谋不对而出,爌则据《左传》谓甯殖当作甯喜。子见
南子,陈自明以为南蒯,爌则据《左传》南蒯叛时孔子年方二十有二,子路少
孔子九岁,年方十三,诋其说为不通。其《孝经》类中,范祖禹《古文孝经说》
言之不通也句,爌谓误以司马光注为经文。其《孟子》类中,摩顶放踵,据李
善《文选注》所引放作致於二字。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据《汉书·食货志》所
引,谓检当作敛。赵岐注以曾西为曾子之孙,以曹交为曹君之弟,《集注》并从
之,爌则据《左传》斗宜申、公子申皆字子西,证当从《经典释文》,以曾西
即曾申。据《左传》哀公八年宋人灭曹,证曹交乃以国为氏,非曹君之弟。又据
《吕氏春秋》知孔子置邮传命之言为论舜服三苗。其《小学》类中,据《参同契》
证急就篇之老复丁,据诅楚文在秦惠文王二十六年,知小篆非创自李斯,据顾命
齐侯吕汲知《竹书》称太公卒於康王六年之妄,据张说谢碑额表知以季札墓碑为
孔子书始於唐人,虽持论多本旧人,然要非空疏者可比。其经说类中,司马光语
一条,自汉儒至宋庆历一条,尤深中末流之失。其俪考类中,论文考古,亦多可
采。上方杨慎则不足,下较焦竑则胜之多矣。原本刻於明季,分为十卷。后版毁
於火,其书遂亡。其裔孙得残阙旧本,复为掇拾,仅存论语八十一条,孝经十六
条,孟子七十四条,小学四十二条,经说二十一条,俪考六十三条,特十之一二
而已。然亦足以见其厓略矣。
△《日知录》·三十二卷(内府藏本)
国朝顾炎武撰。炎武有《左传杜解补正》,已着录。是书前有自记,称自少
读书,有所得,辄记之。其有不合,时复改定,或古人先我而有者,则遂削之。
积三十馀年,乃成一编。盖其一生精力所注也。书中不分门目,而编次先后则略
以类从。大抵前七卷皆论经义,八卷至十二卷皆论政事,十三卷论世风,十四卷、
十五卷论礼制,十六卷、十七卷皆论科举,十八卷至二十一卷皆论艺文,二十二
卷至二十四卷杂论名义,二十五卷论古事真妄,二十六卷论史法,二十七卷论注
书,二十八卷论杂事,二十九卷论兵及外国事,三十卷论天象术数,三十一卷论
地理,三十二卷为杂考证。炎武学有本原,博赡而能通贯,每一事必详其始末,
参以证佐而后笔之於书。故引据浩繁,而抵牾者少,非如杨慎、焦竑诸人偶然涉
猎,得一义之异同,知其一而不知其二者,阎若璩作《潜邱劄记》,尝补正此书
五十馀条。若璩之婿沈俨,特着其事於序中。赵执信作若璩墓志,亦特书其事。
若璩博极群书,睥睨一代,虽王士祯诸人尚谓不足当抨击,独於诘难此书,沾沾
自喜,则其引炎武为重可概见矣。然所驳或当或否,亦互见短长,要不足为炎武
病也。惟炎武生於明末,喜谈经世之务,激於时事,慨然以复古为志,其说或迂
而难行,或愎而过锐。观所作《音学五书后序》,至谓圣人复起,必举今日之音
而还之淳古,是岂可行之事乎?潘耒作是书序,乃盛称其经济,而以考据精详为
末务,殆非笃论矣。
△《义府》·二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国朝黄生撰。生有《字诂》,已着录。此书皆考证劄记之文。上卷论经,下
卷论诸史、诸子、诸集。附以赵明诚《金石录》、洪适《隶释》、郦道元《水经
注》所载古碑,陶宏景、周子良《冥通记训诂》。以别教之书,缀之卷末,示外
之之意焉。生於古音、古训,皆考究淹通,引据精确,不为无稽臆度之谈。如据
《说文》辨《周礼》<毛隹>毨,正贾公彦丁度之误;引贾谊论、陈琳檄,证
《尚书》漂杵为漂樐;引《尔雅》证《礼记》郑注烹鱼去乙之误;引《吕览》
证朱襮非朱领;引檀弓弥牟为木,证勃鞮为披;引《左传》及《诗序》证檀弓
请庚之庚训道路;引《唐书》廉访证周官六计之廉训察;引《吴越春秋》证鄂不
即鄂跗;引《左传》证出於其类之出训产,引《周礼》载师闾师证夫布、里布为
二事;引《诗·王风》证《孟子》施施;引《左传》刘子语证司中;引《系词》
证信信当读申;引《礼记》称说命为兑命,解行路兑矣当训说;引《汉书》证志
微噍杀当为纤微憔悴,引《周颂》、《尔雅》证郑众解牍应雅之讹;引《尔雅》
证终军、许慎解豹文鼠之所以异;引《后汉书·李膺传》证师古解轩中之讹;引
《孝经疏》证《后汉书》辜较、估较、辜榷、酤榷之义;引《史记·货殖传》证
刁悍当为雕悍;引《潜夫论》证关龙即豢龙;引《庄子》证《列子》蕉鹿之蕉为
樵;引《世说注》证茗艼即酩酊,皆根柢训典,凿凿可凭。至於引《庄子》
断在沟中解断断。引《王莽传》谓青蝇、苍蝇当作鼃,引《国策解》氓为流
民,引《易奇偶》证奇货,间有穿凿附会。又哉、才通用,引颜真卿碑,不引
《考古图》;昌乐肉飞,引《世说》,不引《吴越春秋》;所、许通用,引颜师
古《汉书注》,不引《世说》;九德,引《三国志注》,不引《国语》;登时,
引《集异记》,不引焦仲卿妻诗,亦有失之眉睫之前者。然小小疏舛,不足为累。
虽篇帙无多,其可取者要不在方以智《通雅》下也。
△《艺林汇考》·二十四卷(安徽巡抚采进本)
国朝沈自南撰。自南字留侯,吴江人。顺治壬辰进士,官山东蓬莱县知县。
是书凡五篇,曰栋宇,曰服饰,曰饮食,曰称号,曰植物。前有秀水陈鉴题记,
云此书凡二十四篇,卷帙甚多。当时所刻止此,然切於人事者略备矣。栋宇篇子
目凡十,曰宫殿、府署、亭台、门屏、庙室、寺观、宅舍、庑序、梁欐、沟涂。
服饰篇子目凡八,曰冠帻、簪髻、装饰、袍衫、佩带、裩袴、履舄、缯布。饮
食篇子目凡六,曰饔膳、羹豉、粉饎、炰脍、酒醴、茶茗。称号篇子目凡十一,
曰宫掖、宗党、戚属、尊长、朋从、卒伍、编户、仆妾、巫优、诨名、道释。植
物篇止一卷,无子目,所载仅琼花一类。案栋宇、服饰、饮食、称号四篇,皆有
自南题辞,而植物篇独无之。盖尚非完帙也。其所徵引,率博赡有根柢,故陈鉴
题记又述汪份之言曰,《汇考》所载诸书,皆取有辨正者,阅之足以益智祛疑。
又所采必载书名,令习其书者可一望而知,欲观原文者亦可按籍以求,其体例皆
非近世类书所能及,所论颇得其实。故特录之杂考类中,不与他类书并列焉。
△《潜邱劄记》·六卷(编修程晋芳家藏本)
国朝阎若璩撰。若璩有《尚书古文疏证》,已着录。是编皆其考证经籍,随
笔劄记之文。曰潜邱者,若璩本太原人,寄居山阳,《尔雅》曰,晋有潜邱。
《元和郡县志》曰,潜邱在太原县南三里,取以名书,不忘本也。此书传本有二,
一为其孙学林所刻,一为山阳吴玉搢所删定。考若璩《尚书古文疏证》卷六第八
十一条下有云,《潜邱劄记》,恐世不传,仍载其说於此。然所载两条,一推春
秋庄公十八年日食,一推晋光熙元年正月七月十二月频食,今两本皆无之。盖其
少年随笔劄记,本未成书,后人掇拾於散逸之馀,裒合成帙,非其全也。此本即
吴玉搢所重定。原刻首两卷,杂记读书时考论,多案而未断;此本删并为一卷。
原刻卷三曰地理馀论,以禹贡山川及四书中地名已详疏证与释地,此特馀论耳;
此本次为卷二,而取首两卷内合於此一类者次为卷三。原刻卷四上录杂文序跋,
卷四下曰丧服翼注,曰补正日知录;此本取首两卷内涉及丧服者次丧服翼注后,
合为四卷,移杂文序跋附补正日知录后。次为卷五,原本以与人答论经史书录之
卷五,以应博学宏词赋一首并杂诗若干首录之卷六,诗赋非若璩所长,且劄记不
当及此;此本删去,而存其与人答论经史书。次为卷六,盖学林缀辑其祖之残汇,
从欲一字不遗,遂致漫无体例;此本较学林所编尚有端绪,今姑从之。中间重见
者四条,三见者一条,尚沿原本之误,今悉为删正。若璩学问淹通,而负气求胜,
与人辨论,往往杂以毒诟恶谑,与汪琬遂成雠衅,颇乖着书之体。然记诵之博,
考核之精,国初实罕其伦匹。虽以顾炎武之学有本原,《日知录》一书亦颇经其
驳正,则其他可勿论也。兹编虽辑录而成,非其全豹,而言言有据,皆足为考证
之资,固不以残阙废之矣。
△《湛园札记》·四卷(副都御史黄登贤家藏本)
国朝姜宸英撰。宸英有《江防总论》,已着录。是书皆其考证经史之语,而
订正三礼者尤多。其中如坚主天地合祭之说,未免偏执。引《轩辕大角传》谓轩
辕十七星如龙形,有两角,角有大民小民,以证角为民之义,亦未免穿凿。又如
引《西京杂记》薄蹄事,证造纸不始蔡伦,不知乃吴均伪书;引张平宅战舰声如
野猪事,证阴子春先鸣语,不知先二子鸣乃出《左传》;引条骖为宋祁语,不知
乃唐徐坚文;引李广铸虎头为溲器为虎子之始,不知汉制侍中所执乃在广前;引
颜竣《妇人诗集》为《玉台新咏》之祖,不知《新咏》非妇人诗;亦皆不免小有
疏舛。然考论礼制,精核者多,犹说部之有根柢者。前有自序,称阎若璩欲改札
记为劄记,以《尔雅注》、《左传注》皆有简札之文,而劄则古人奏事之名,故
不从其说,论亦典核。其书据郑羽逵所作《宸英小传》,本为三卷。此本二卷,
乃黄叔琳编入《湛园集》者,岂有所删削与合并欤?
△《白田杂着》·八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国朝王懋竑撰。懋竑有《朱子年谱》,已着录。是编皆其考证辨论之文,而
於朱子之书用力尤深。如《易本义九图论家礼考》,皆反覆研索,参互比校,定
为后人所依托,为宋、元以来儒者之所未发。《孟子序说考》谓《集注》从《史
记》,《纲目》从《通鉴》,年月互异。书《楚词》后,谓《集注》误从旧说,
而以《九章》所述证史文之舛。其读史诸篇,於《通鉴纲目》多所拾遗补阙。而
《朱子答江元适书薛士龙书考》一篇,语盈一卷,皆根柢全集语录,钩稽年月,
辨别异同,於为学次第,尤豁若发蒙。盖笃信朱子之书,一字一句,皆沈潜以求
其始末,几微得失,无不周知,故其言平允如是,非浮慕高名,偕以劫伏众论,
而实不得其涯涘者也。至《吕祖谦大事记》,本非僻书,而《儒林传考》第七条
下自注曰,《大事记》今未见其书,俟再考。绝不以偶阙是编而讳言未见,与惠
栋《九经古义》自称未见《易举正》者相同,均犹有先儒笃实之遗。知其他所援
引,皆实见本书,与杨慎、焦竑诸人动辄影撰者异矣。此本后有乾隆丁卯河间纪
容舒跋,称抄自景州申诩家,未知为懋竑所自订,或诩所选录。近别有《白田草
堂全集》,凡此本所载,皆在其中,而此本所无者几十之六,大抵多酬应之文,
不及此本之精核。盖其后人珍藏手泽,片语不遗,故不免失於简汰。今以新刻全
集,别存目於集部中。此本篇篇标目,虽似杂文,而实皆考证之体,故特入於杂
类,亦《东观馀论》编入子家之例也。
△《义门读书记》·五十八卷(江苏巡抚采进本)
国朝蒋维钧编,皆其师何焯校正诸书之文也。焯字屺瞻,长洲人。康熙四十
一年用直隶巡抚李光地荐,以拔贡生入直内廷,寻特赐进士出身,改庶吉士,授
编修。后坐事褫职,仍校书武英殿。康熙六十一年复原官,赠侍读学士。焯文章
负盛名,而无所着作传於世。没后其从子堂,裒其点校诸书之语为六卷,维钧益
为蒐辑,编为此书。凡四书六卷,诗二卷,左传二卷,公羊、谷梁各一卷,史记
二卷,汉书六卷,后汉书五卷,三国志二卷,五代史一卷,韩愈集五卷,柳宗元
集三卷,欧阳修集二卷,曾巩集五卷,萧统文选五卷,陶潜诗一卷,杜甫集六卷,
李商隐集二卷,考证皆极精密。其《两汉书》及《三国志》,乾隆五年礼部侍郎
方苞校刊经史,颇采其说云。
△《樵香小记》·二卷(兵部侍郎纪昀家藏本)
国朝何琇撰。琇字君琢,号励庵,宛平人。雍正癸丑进士,官至宗人府主事。
是编皆考证之文,凡一百二十条,论经义者居其大半,亦颇及字学、韵学。其论
六书,颇与旧说异同。如谓秃字当从禾会意,《说文》谓人伏禾下固属谬妄,即
六书正讹改为从木谐声亦非确论,谓《说文》训为字为母猴,本末倒置,当是先
有为字,乃借以名猴;谓射字从身从寸为籀文象手持弓形之讹;其说皆未免於独
创。至其解《春秋》西狩获麟,解《周礼》奔者不禁,解《诗》野有死麕,亦时
能发先儒所未发。其学问大旨,盖出入於阎若璩、顾炎武、朱彝尊、毛奇龄诸家,
故多演其绪论云。
△《管城硕记》·三十卷(两江总督采进本)
国朝徐文靖撰。文靖有《禹贡会笺》,已着录。此其笔记也。自经史以至诗
文,辨析考证,每条以所引原书为纲,而各系以论辨,略似《学林就正》之体,
而考订加详,大致与《笺疏》相近。若其读《易》据梁武以解文言,而王应麟所
辑郑注尚未之见。读史引证乃及於潘荣之《总论》,刘定之之《十科策略》,蔡
方炳之《广治平略》,廖文英之《正字通》,阴时夫之《韵府群玉》,斯皆未免
汨於俗学。要其推原诗礼诸经之论,旁及子史说部,语必求当,亦可谓博而勤矣。
△《订讹杂录》·十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胡鸣玉撰。鸣玉字廷佩,号吟鸥,青浦人。岁贡生。乾隆丙辰荐举博学
鸿词。是编皆考订声音文字之讹,大抵采集诸家说部而参以己说。其中有闇合前
人者,如《文选·神女赋》一条,谓玉字王字颠倒互写是矣,然始辨其误者为姚
宽《西溪丛语》,申明其义者为张凤翼《文选纂注》,而鸣玉仍反覆力辨之,是
未见二说也。扬子《法言》鸿飞冥冥,弋人何篡一条,鸣玉历引《后汉书·逸民
传注》、陈子昂碑、韩愈诗证今本误慕是矣。然今本实作篡不作慕,其误为慕则
自张九龄感遇诗孤鸿海上来一首押入遇韵始,以为近人所误则非也。龙锺一条,
不取竹名、石名之说是矣,然误以岑参双袖龙锺泪不乾句为常建诗。又李匡乂
《资暇集》所解龙锺之义乃误指为龙爪泥痕,鸣玉未及引驳,亦疏漏也。双鲤鱼
一条,驳汉《陈胜传》、《宋书·符瑞志》鱼腹藏书之说是矣,然此语始见蔡邕
饮马长城窟行,而但引古诗尺素如霜雪,叠成双鲤鱼,是蔡邕后语,非其本也。
凡此偶然失检,时亦有之。要其但引古书,互相参证,不欲多生新意,自见所长,
所以言皆有据,所得反较诸家为多。狐白之裘,固非一腋,其网罗会稡之勤,
亦未可遽没也。
△《识小编》·二卷(浙江巡抚采进本)
国朝董丰垣撰。丰垣字菊町,乌程人。乾隆辛未进士,官东流县知县。是书
凡二十四篇,议礼者十之九。如前儒谓祭社即祭地,多不信《周礼》祭地於泽中
方丘之文,丰垣因袭其说,而附会於《周礼》,谓泽中之方丘即王制之大社,同
在库门内。今考《明堂位》曰,春社秋省。《郊特牲》曰,社祭土,日用甲。
《月令》曰,中春择元日,命民社。《周礼》大司马,中春教振旅,遂以蒐献禽,
以祭社。肆师、社之日,涖卜来岁之稼。《疏》曰,此社亦是秋祭社之日也。
据此,则祭社自以春秋甲日,方丘自以夏日至,不得合而为一也。丰垣又因方丘
一名方泽,遂牵一泽字,并合泽宫,方泽为一。今考《礼》,天子将祭,必先习
射於泽。《疏》曰,泽,所在无文,盖於宽闲之处近水泽为之。又考《周官泽虞
注》曰,泽,水所锺也。则方泽之宫,皆近川泽,库门之内焉得为水所锺乎?丰
垣又谓卿大夫入官而受禄者,待臣之常数。有功而受地者,优臣之常典。则是无
采地者其常,而有采地者其变。今考《礼运》曰,天子有田以处其子孙,诸侯有
国以处其子孙,大夫有采以处其子孙,是为制度。云制度者,举其常也。则大夫
有采,非优异之特典明矣。《晋语》曰,公食贡,大夫食邑,士食田,庶人食力,
言常制也。《荀子·正论篇》,有天下者事七世,有一国者事五世,有五乘之地
者事三世,有三乘之地事二世。云五乘之地、三乘之地,皆言乎大夫、士之常禄
也。《晋语》,韩宣子以秦后子及楚公子赋禄问於叔向,对曰:大国之卿一旅之
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宣子以秦公子富为难,
叔向对以无绩於民,乃与子干均其禄。夫受此一卒之地,传明言无绩於民,则丰
垣必云有功而始受地者,不亦误乎?《春秋·襄二十二年传》曰:国之蠹也,令
倍其赋。盖倍鲁大夫御叔之赋也。杜注,古者家有国邑,故以重赋为罚,御叔於
鲁,非有功之大夫,而有国邑。昭十六年传,郑大旱,使屠击、祝款、竖柎有
事於桑山,斩其木。不雨,夺之官邑。夫屠、祝竖微职耳,而亦得有官邑,则谓
有功始受地,何所据乎?丰垣盖误读《周礼》司勋之文,以赏田、加田为采地,
故有是说也。丰垣又谓大夫三庙,王制有太祖而无曾祖,祭法有曾祖而无太祖,
大夫干祫及其高祖,则未必有高祖庙矣。今考《大传》干祫及其高祖,《疏》曰,
此言支庶为大夫土者耳。若适为大夫,亦得及太祖,故王制大夫有太祖。师说云,
大夫有始祖者,鬼其百世,若有善於君得祫。则亦祫於太祖庙中,遍祫太祖以下。
据此,则干祫止及高祖,自据无始祖庙者耳,丰垣即以证大夫无始祖庙,是见其
一,不见其二也。《大传》曰,别子为祖。注曰:别子谓公子若始来在此国者,
后世以为祖也。以为祖而无庙,岂尊祖之谓乎?《白虎通》曰,宗其为始祖后者,
为大宗,此百世不迁者也。宗其为高祖后者,为小宗,五世而迁者也。高祖迁於
上,宗则易於下。据此,则大宗不易於下,由始祖不迁於上也。大夫而为大宗,
若无始祖庙,又何缘为百世之宗?核其所言,殊乖礼意,况周官祭仪有曰,凡祭
祀,王之所不与则赐之禽,都家亦如之。注谓王所不与,同姓有先王之庙,则同
姓之卿、大夫尚得远立祖王之庙,而先自绝其始封之祖可乎?是亦未之详检也。
他如谓禹贡五服、职方九服二而实一,谓《周礼》公五百、侯四百里犹云今鲁为
方百里五、非为方百里者二十五,谓祭法有虞氏祖颛顼而宗尧,不及鲁语郊尧而
宗舜。亦皆前儒之绪论。至驳万斯同大禘祫一事,鲁禘不追所自出,及东周祖文
宗武,不祖稷之说。又驳毛奇龄祧主别立庙,不藏太祖庙之说,议论最正,援据
亦详,为有裨礼制。在近人之中,尚为究心经义者。虽论多出入,固亦有可节取
者焉。
──右“杂家类”杂考之属,五十七部,七百七卷,皆文渊阁着录。
(案:考证经义之书,始於《白虎通义》。蔡邕《独断》之类,皆沿其支流。
至唐而《资暇集》、《刊误》之类为数渐繁,至宋而《容斋随笔》之类动成巨帙。
其说大抵兼论经、史、子、集、不可限以一类,是真出於议官之杂家也。〔班固
谓杂家者流出於议官。〕今汇而编之,命曰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