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七 奏议卷一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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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谏院进札子十二首
【论杨察请终丧制乞不夺情札子〈庆历二年〉】
臣近见丁尤人茹孝标,居父之丧,来入京邑,奔走权贵,营求起复,已为御
史所弹。又闻新及第进士南宫观,闻母之丧,匿不行服,得官娶妇,然后徐归,
见在法寺议罪。孝标官为太常博士,觐在场屋粗有名称,此二人犹如此,则愚俗
无知、违礼犯义者何可胜数矣!盖由朝廷素不以名教奖励天下,而礼法一隳,风
俗大坏。窃以风化之本,由上而下。
伏见起复龙图阁待制杨察,累有章奏,乞终母丧,而朝旨未允。夫臣子之行,
惟孝与忠。察以文中高科,官列近侍,而能率励颓俗,以身为先。陛下宜曲赐褒
嘉,遂成其志,使迁善化俗,自察而始。岂可不通人情,胶执旧弊,推禄利之小
惠,废人臣之大节。臣谓近侍夺情,本非军国之急,不过循旧例、示推恩而已。
今察以节行自高,志在忠孝,知贪冒禄利为可耻。若朝廷抑夺其情,使其于身不
得成美行,而于母有罔极之恨,岂足谓之推恩乎?方今愚俗无知,违犯礼义,至
使繁狱讼、严刑罚而不能禁止。脱有一人欲守名教而全忠孝以励天下者,又为朝
廷不许,则风俗之弊,其咎安在?伏乞早降恩旨,许其终丧,不独成察之志,亦
以为朝廷之美。取进止。
【论韩琦范仲淹乞赐召对事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自西鄙用兵以来,陛下圣心忧念,每有臣寮言及西事,必皆倾心听纳。
今韩琦、范仲淹久在陕西,备谙边事,是朝廷亲信委任之人。况二臣才识不类常
人,其所见所言之事,不同常式言事者,陛下最宜加意访问。自二人到阙以来,
只是逐日与两府随例上殿,呈奏寻常公事,外有机宜大处置事,并未闻有所建明,
陛下亦未曾特赐召对,从容访问。况今西事未和,边陲必有警急,兼风闻北虏见
在凉甸与大臣议事,外边人心忧恐。伏望陛下于无事之时,出御便殿,特召琦等
从容访问,使其尽陈西边事宜合如何处置。今琦等数年在外,一旦归朝,必有所
陈,但陛下未赐召问,此二人亦不敢自请独见。至如两府大臣,每有边防急事,
或令非时召见聚议,或各令互述所见,或只召一两人对见商量,此乃帝王常事,
祖宗之朝并亦如此,不必拘守常例也。取进止。
【论罢郑戬四路都部署札子〈庆历四年〉】
臣伏睹敕除郑戬知永兴军,仍兼陕西都部署。自闻此命,外人议论,皆以为
非,在臣思之,实亦未便。窃以兵之胜负,全由处置如何。臣见用兵以来,累次
更改,或四路都置部署,或分而各领一方,乍合乍离,各有利害。惟夏竦往年所
任,郑戬今日之权,失策最多,请试条列。
臣闻古之善用将者,先问能将几何。今而不复问戬能将几何,直以关中数十
州之广,蕃汉十万之兵,沿边二三千里之事,尽以委之,此其失者一也。或曰戬
虽名都部署,而诸路自各有将,又其大事不令专制,而必禀朝廷。假如边将有大
事先禀于戬,又禀于朝廷,朝廷议定下戬,戬始下于沿边,只此一端,自可败事,
其失二也。今大事戬既不专,若小事又不由戬,则部署一职,止是虚名。若小事
一一问戬,则四路去永兴皆数百里,其寨栅远者千余里。使戬一一处分合宜,尚
有迟缓之失;万一耳目不及,处置失宜,则为害不细,其失三也。若大小事都不
由戬,而但使带其权,岂有数十州之广,数十万之兵,二三千里之边事,作一虚
名,使为无权之大将?若知戬可用,则推心用之;若知不可用,则善罢之。岂可
尽关中之大,设为虚名,而以不诚待人?其失四也。今都部署名统四路,而诸将
事无大小不禀可行,则四路偏裨各见其将不由都帅,则上下相效,皆欲自专,其
失五也。今都部署是大将,反不得节制四路,而逐路是都帅部将,却得专制一方,
则委任之意大小乖殊,军法难行,名体不顺,其失六也。若知戬果不可大用,但
不敢直罢其职,则是大臣顾人情,避己怨。如此作事,何以弭息人言?其失七也。
料朝廷忽有此命,必因韩琦等近自西来,有此擘画。琦等身在边陲,曾为将
帅,岂可如此失计?臣今欲乞令两府之臣,明议四路不当置都部署利害。其郑戬
既不可内居永兴而遥制四路,则乞落其虚名,只令坐镇长安,抚民临政,以为关
中之重。其任所系亦大,而使四路各责其将,则事体皆顺,处置合宜。今取进止。
【论乞令宣抚使韩琦等经略陕西札子〈庆历三年〉】
臣窃闻已降中书札子,抽回韩琦、田况等归阙。昨来琦等奉命巡边,本为西
贼议和未决,防其攻寇,要为御备。今西人再来,方有邀请,在于事体,必难便
从,边上机宜,正须处置。仍闻韩琦、田况合有奏状,言边防有备,请朝廷不须
怯畏,每事曲从。窃以胜败之间,安危所系,料琦等如此奏来,则边事可知,自
有枝梧,不致败误。臣谓且令琦等在彼抚遏,则朝廷与贼商议,自可以持重,不
须屈就。今议方未决,中道召还,则是使贼知朝廷意在必和,自先弛备。况事无
急切,何必召归?其召韩琦札子,伏乞速赐指挥抽回。且令琦等在彼经略,以俟
西贼和议如何。取进止。
【论葛宗古等不当减法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近日赃吏葛宗古、王克庸、滕宗谅等相继赃污事发,内葛宗古情理尤
恶。臣伏睹去年朝廷命贾昌朝等减省天下冗费,上自陛下供御之物,至于皇后、
宫嫔饮食已来,尽皆减节。盖谓调度至多,公私已乏,故陛下以身先天下,自行
减刻,要供军费。凡为边将者,所得一钱一帛,宜思此物自生民困苦之中取其膏
血,陛下忧劳之际减自圣躬,如此得之,宜作如何使用。今乃盗朝廷赏劳蕃夷之
物,赡养求食妇人全家骨肉,及供自己家口,并营造工作、私家冗用之类。量其
如此用心,岂是爱君忧国、忘身破贼之人?何足爱惜?若律文已重,即乞尽行,
更不减法。若旧法尚轻,仍望特加重断。其滕宗谅、王克庸,若事状分明,亦望
早赐勘鞫,正行国典。
窃虑议者为宗古等方任边陲,宜从宽贷。臣非不知驾驭英雄难拘常法,如太
祖委用李汉超等。盖汉超能扞寇戎,不为边患,功大过小,理可优容。诸将守边
未有尺寸之效,而先已逾违不法,外恃敌在,而欲望朝廷屈法姑息。今朝廷未曾
行宽假之惠,而此三人不法如此,若更宽之,则今后边臣不复可以法制矣。臣思
边上公使必欲使将臣不拘常法者,若用之阴养死士,招延布衣,利啖敌人,赏劳
将校,如此之数皆不必问其出入,可恣所为。或其性本阔略,偶不点检,误用于
私家,原其本情,亦可轻恕。若宗古等故意偷慢减刻宴犒蕃夷、军士之物入已者,
有何可恕之理,特减从轻?有何可赎之功,得以屈法?若此三人不行重断,则边
臣知元昊常在,则可以常为不法,臣恐玩寇弄兵,事无了日。今取进止。
【论燕度勘滕宗谅事张皇太过札子〈庆历三年〉】
臣昨日风闻张子奭未有归期消息,贼昊又别遣人来。必恐子奭被贼拘留,西
人之来其意未测,边鄙之事不可不忧,正是要藉将帅效力之际。旦夕来传闻燕度
勘鞫滕宗谅事,枝蔓勾追,直得使尽邠州诸县枷杻,所行拷掠皆是无罪之人,
囚系满狱。边上军民将吏见其如此张皇,人人嗟怨,自狄青、种世衡等并皆解体,
不肯用心。朝廷本为台官上言滕宗谅支用钱多,未明虚实,遂差燕度勘鞫,不期
如此作事,摇动人心。若不早止绝,则恐元昊因此边上动摇、将臣忧惧解体之际,
突出兵马,谁肯为朝廷用死命向前?
臣忝为陛下耳目之官,外事常合采访,三五日来,都下喧传边将不安之事。
亦闻田况在庆州日,见滕宗谅别无大段罪过,并燕度生事张皇,累具奏状,并不
蒙朝廷报答。况又遍作书,告在朝大臣,意欲传达于圣听,大臣各避嫌疑,必不
敢进呈况书。臣伏虑陛下但知宗谅用钱之过,不知边将忧嗟搔动之事,只如臣初
闻滕宗谅事发之时,独有论奏,乞早勘鞫行遣。臣若坚执前奏,一向遂非,则惟
愿勘得宗谅罪深,方表臣前来所言者是。然臣终不敢如此用心,宁可因前来不合
妄言得罪于身,不可今日遂非,致误事于国。臣窃思朝廷于宗谅必无爱憎,但闻
其有罪,则不可不问。若果无大过,则必不须要求瑕疵。只恐勘官希望朝廷意旨,
过当张皇,搔动边鄙。其滕宗谅,仗望速令结绝。仍乞特降诏旨,告谕边臣以不
枝蔓勾追之意。兼令今后用钱,但不入己外,任从便宜,不须畏避。庶使安心放
意,用命立功。其田况累次奏状并与大臣等书,伏望圣慈尽取详览。田况是陛下
侍从之臣,素非奸佞,其言可信。又其身在边上,事皆目见,必不虚言。今取进
止。
【再论燕度鞫狱枝蔓札子〈庆历三年〉】
臣昨日风闻燕度勘滕宗谅事枝蔓张皇,边陲搔动,曾有论奏,乞降诏旨安谕
边臣。今日又闻度辄行文牒劾问枢密副使韩琦议边事因依,不知燕度实敢如此否?
若实有之,深可惊骇。窃以韩琦是陛下大臣,系国家事体轻重。今燕度敢兹无故
意外侵陵,乃是轻慢朝廷,舞文弄法。臣每见前后险薄小人多为此态,得一刑狱,
勘鞫踊跃,以为奇货,务为深刻之事,以邀强干之名。自谓陷人若多,则进身必
速,所以虚张声势,肆意罗织。今燕度本令只勘滕宗谅使过公用钱,因何劾问大
臣议边事?显是节外生事,正违推勘敕条。况枢密使是辅弼之任,宣抚使将君命
而行,本藉重臣,特行镇抚。今若无故遭一狱吏侵欺,而陛下不与主张,则今后
奉君命而使者皆为边鄙所轻,为大臣而作事者反畏小人所制。故燕度论于国体,
便合坐以深刑;责其俗吏,亦自违于条制。罪须行遣,情不可容。今枢密副使尚
被侵陵,则以下将帅无辜遭其枝蔓者不少,据其如此作事,此狱必无平允。其滕
宗谅一宗刑狱状,乞别选差官,取勘结绝。其燕度,亦乞别付所司,勘罪行遣。
取进止。
【论乞不勘狄青侵公用钱札子〈庆历三年〉】
臣风闻边臣张亢近为使过公用钱,见在陕西置院根勘,其勘官所取,干连人
甚众。亦闻狄青曾随张亢入界,见已勾追照对。臣伏见国家兵兴以来,五六年所
得边将,惟狄青、种世衡二人而已。其忠勇材武,不可与张亢、滕宗谅一例待之。
臣料青本武人,不知法律,纵有使过公用钱,必不似葛宗古故意偷谩,不过失于
检点,致误侵使而已。方今议和之使正在贼中,苟一言不合,则忿兵为患,必至
侵边。谨备过防,正藉勇将,况如青者,无三两人。可惜因些小公用钱,于此要
人之际,自将青等为贼拘囚,使贼闻之以为得计。伏望特降指挥元勘官,只将张
亢一宗事节依公根勘,不得枝蔓勾追。其狄青纵有干连,仍乞特与免勘。臣于边
臣本无干涉,岂有爱憎,但虑勘官只希朝廷意旨,不顾边上事机,将国家难得之
人与常人一例推鞫,一旦乏人误事,则悔不可追。伏乞朝廷特赐宽贷。边臣知无
功之将犯法必诛,要藉之人以能赎过,则人人自励,将见成功。取进止。
【论体量官吏酷虐札子〈庆历三年〉】
臣等风闻朝廷近降指挥与诸路转运使,令体量州县官吏酷虐军民者。臣料朝
旨如此,必是因韩纲酷虐,近致光化兵士乱作,故有此指挥。窃以昨来光化兵变,
虽因韩纲自致,其如兵亦素骄,处置之间,须合中道。韩纲自当行法,骄兵亦合
讨除,如此两行,方始得体。今若明行号令,遍约官吏,则骄兵增气,转更生心,
长吏畏避,无由行事。其所降与转运司文字,窃虑朝夕之间,传播中外,扇动群
小,引惹事端。然已失之令既不可追,伏乞速降指挥与诸路转运使,令密切禀行,
不得漏泄,所贵别不生事。取进止。
【论募人入贼以坏其党札子〈庆历三年〉】
臣窃闻京西贼盗日近转多,在处纵横,不知火数。所患者素无御备,不易枝
梧,然独幸贼虽猖狂,未有谋画。若使其得一晓事之人,教以计策,不掠妇女,
不杀人民,开官库之物以赈贫穷,招愁怨之人而为党与。况今大臣不肯行国法,
州县不复畏朝廷,官吏尚皆公然迎奉,疲民易悦,岂有不从?若凶徒渐多而不暴
虐,则难以常贼待之,可为国家忧矣。以此思之,贼众虽多,尚可力破,使有一
人谋主,卒未可图。臣前因王伦贼时,曾有起请十余事。内一件,乞出榜招募诸
处下第举人及山林隐士、负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人贼算杀首领,及设计误贼陷
于可败之地者,优与酬奖。所贵凶党怀疑,不纳无赖之人以为谋主。当时议者,
颇以为然。伏乞采臣此意,速降指挥与杜杞,令所在张榜,使贼闻知。所贵投贼
之人,怀疑不纳,但无谋主,尚可剪除。取进止。
【论宜专责杜杞捕贼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昨张海等贼势初盛之时,京西未有得力官吏,遂自朝廷差台官蔡禀催
督捉杀。后来已别选杜杞充京西转运使,委以一路之事。兼近日差出兵马甚多,
分为头项不少,部分进退,须要统一,指踪号令,不可二三。窃虑杜杞、蔡禀不
相协同,各出异见,凡指挥诸事,使诸将难从,一失事机,反成败误。自兵士差
出,今已多时,然未闻奏报与贼斗敌及杀获次第。窃虑官兵互相回避,空作往来。
或恐进退之间,号令不一,致兹逗遛,未见成功。今虽贼奏稍稀,然亦未见杀获
之数。困兽犹斗,不可不虞,寇死命穷,恐未易敌,合早除剪,仍须督责。况蔡
禀是应急差出,杜杞乃选材用之,责任之间,宜专在杞。兼闻蔡禀自到京西,处
置多未合宜,近闻欲枷一巡检,致使兵士喧噪,几至生变。苟或如此张皇,窃恐
别致生事。其蔡禀,伏乞早赐指挥抽回。只委杜杞一面催捉,庶得专一,早能了
当。取进止。
【论江淮官吏札子〈庆历三年〉】
臣闻江淮官吏等各为王伦事奏案,已到多时,而尚未闻断遣。仍闻议者犹欲
宽贷。臣闻昨来江淮官吏,或敛物献送,或望贼奔迎,或献其兵甲,或同饮宴。
臣谓伦一叛卒,偶肆猖狂,而官吏敢如此者,盖知贼可畏而朝廷不足畏也。今若
更行宽贷,则纪纲隳坏,盗贼纵横,天下大乱,从此始矣。何以知之?昨王伦事
起,江淮官吏未行遣之间,京西官吏又已弃城而走,望贼而迎。若江淮官吏不重
行遣,则京西官吏亦须轻恕。京西官吏见江淮官吏已如此,则天下诸路亦指此两
路为法。在处官吏皆迎贼弃城、献兵纳物矣,则天下何由不大乱也?
臣伏思祖宗艰难,创造基图;陛下忧勤,嗣守先业。而一旦四夷外叛,盗贼
内攻,其坏之者谁哉?皆由前后迂缪之臣因循宽弛,使朝威不振,纲纪遂隳。今
已坏之至此,而犹不革前非,以宽济宽,何以救弊?如晁仲约等,情法至重,俱
合深行,议者无由曲解。或闻以谓自是朝廷素不为备,不可全罪外官。假如有杀
父与兄者,岂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教化,而不罪杀亲之人?又如有人掠夺生人男
女、金帛,不可只言自是朝廷素无礼让,而不罪劫人之贼。迂儒不可用,可笑如
此!李熙古岂独是朝廷素有备之州?傅永吉岂独是朝廷素练之兵?盖用命则破贼
矣。今朝廷素无御备,为大臣者又不责之守州县者,合有罪又宽之,天下之事,
何人任责?窃缘韩纲是大臣之家,父子兄弟并在朝廷。权要之臣皆是相识,多方
营救,故先于江淮官吏宽之,只要韩纲行遣不重。今大臣不思国体,但树私恩。
惟陛下以天下安危为计,出于圣断,以励群下,则庶几国威粗振,赏罚有伦。其
晁仲约等,乞重行朝典,乞不宽恕。取进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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