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十九 居士外集卷十九
书名:欧阳修集    作者:欧阳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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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十二首
【与尹师鲁第一书〈景佑三年〉】
某顿首师鲁十二兄书记。前在京师相别时,约使人如河上,既受命,便遣白
头奴出城,而还言不见舟矣。其夕,及得师鲁手简,乃知留船以待,怪不如约,
方悟此奴懒去而见绐。
临行,台吏催苛百端,不比催师鲁人长者有礼,使人惶迫不知所为。是以又
不留下书在京师,但深托君贶因书道修意以西。始谋陆赴夷陵,以大暑,又无马,
乃作此行。沿汴绝淮,泛大江,凡五千里,用一百一十程,才至荆南。在路无附
书处,不知君贶曾作书道修意否?及来此,问荆人,云去郢止两程,方喜得作书
以奉问。又见家兄,言有人见师鲁过襄州,计今在郢久矣。师鲁欢戚不问可知,
所渴欲问者,别后安否?及家人处之如何,莫苦相尤否?六郎旧疾平否?
修行虽久,然江湖皆昔所游,往往有亲旧留连,又不遇恶风水,老母用术者
言,果以此行为幸。又闻夷陵有米、面、鱼,如京洛,又有梨、栗、橘、柚、大
笋、茶荈,皆可饮食,益相喜贺。昨日因参转运,作庭趋,始觉身是县令矣,其
余皆如昔时。
师鲁简中言,疑修有自疑之意者,非他,盖惧责人太深以取直尔,今而思之,
自决不复疑也。然师鲁又云暗于朋友,此似未知修心。当与高书时,盖已知其非
君子,发于极愤而切责之,非以朋友待之也,其所为何足惊骇?路中来,颇有人
以罪出不测见吊者,此皆不知修心也。师鲁又云非忘亲,此又非也。得罪虽死,
不为忘亲,此事须相见,可尽其说也。五六十年来,天生此辈,沈默畏慎,布在
世间,相师成风。忽见吾辈作此事,下至灶间老婢,亦相惊怪,交口议之。不知
此事古人日日有也,但问所言当否而已。又有深相赏叹者,此亦是不惯见事人也。
可嗟世人不见如往时事久矣!往时砧斧鼎镬,皆是烹斩人之物,然士有死不失义,
则趋而就之,与几席枕藉之无异。有义君子在傍,见有就死,知其当然,亦不甚
叹赏也。史册所以书之者,盖特欲警后世愚懦者,使知事有当然而不得避尔,非
以为奇事而诧人也。幸今世用刑至仁慈,无此物,使有而一人就之,不知作何等
怪骇也。然吾辈亦自当绝口,不可及前事也。居闲僻处,日知进道而已,此事不
须言,然师鲁以修有自疑之言,要知修处之如何,故略道也。
安道与予在楚州,谈祸福事甚详,安道亦以为然。俟到夷陵写去,然后得知
修所以处之之心也。又常与安道言,每见前世有名人,当论事时,感激不避诛死,
真若知义者,及到贬所,则戚戚怨嗟,有不堪之穷愁形于文字,其心欢戚无异庸
人,虽韩文公不免此累,用此戒安道慎勿作戚戚之文。师鲁察修此语,则处之之
心又可知矣。近世人因言事亦有被贬者,然或傲逸狂醉,自言我为大不为小。故
师鲁相别,自言益慎职,无饮酒,此事修今亦遵此语。咽喉自出京愈矣,至今不
曾饮酒,到县后勤官,以惩洛中时懒慢矣。夷陵有一路,只数日可至郢,白头奴
足以往来。秋寒矣,千万保重。不宣修顿首。
【与尹师鲁第二书〈景佑三年〉】
某顿首。自荆州得吾兄书后,寻便西上,十月二十六日到县。倏兹新年,已
三月矣,所幸者,老幼无恙。老母旧不饮酒,到此来,日能饮五七杯,随时甘脆
足以尽欢。修之旧疾,渐以失去,亦能饮酒矣。不知师鲁为况如何?到此便欲遣
任进去,又为少事,且遣伊入京师,于今未回。前者于朱驾部处见手书,略知动
静。
夷陵虽小县,然争讼甚多,而田契不明。僻远之地,县吏朴鲠,官书无簿籍,
吏曹不识文字,凡百制度,非如官府一一自新齐整,无不躬亲。又朱公以故人日
相劳慰,时时颇有宴集。加以乍到,闺门内事亦须自管。
开正以来,始似无事,治旧史。前岁所作《十国志》,盖是进本,务要卷多。
今若便为正史,尽宜删削,存其大要,至如细小之事,虽有可纪,非干大体,自
可存之小说,不足以累正史。数日检旧本,因尽删去矣,十亦去其三四。师鲁所
撰,在京师时不曾细看,路中昨来细读,乃大好。师鲁素以史笔自负,果然。河
东一传大妙,修本所取法此传,为此外亦有繁简未中,愿师鲁亦删之,则尽妙也。
正史更不分五史,而通为纪传,今欲将《梁纪》并汉、周,修且试撰次,唐、晋
师鲁为之,如前岁之议。其他列传约略,且将逐代功臣随纪各自撰传,待续次尽,
将五代列传姓名写出,分而为二,分手作传,不知如此于师鲁意如何?吾等弃于
时,聊欲因此粗申其心,少希后世之名。如修者幸与师鲁相依,若成此书,亦是
荣事。今特告朱公□介,驰此奉咨,且希一报,如可以,便各下手。只候任进归,
便令赍《国志》草本去次。春寒,保重。
【与尹师鲁第三书〈庆历四年〉】
某顿首启。始闻师鲁徙晋,乃骇然,本初与郭推官计,师鲁必离渭而受晋命,
中道无所淹留,径之晋,则谓于晋得相见。既闻待阙,至九月,又计当入洛,则
谓于洛得相见。又闻方留邠州,有所陈,来期未可知,则谓遂不相见而东也。及
陕,乃知直趋绛州。修在绛阻雨数日,苟更少留,犹得道中相遇,奈何前后相失
如此!尚欲留陕,走人至解,期一为会。而大暑惧烦,往复亦须三四日,又不欲
久在陕,使郡人有馆待之劳。顾此势不得留庆、晋,不足屑屑于胸中。但向闻师
鲁有失子之苦,时方走河东界,道远多事,不暇奉慰。修尝失一五岁小儿,已七
八年,至今思之,痛苦初失时。修素谓诸君自为寡情而善忽世事者,尚如此,况
师鲁素自谓有情而子长又贤哉!语及此,虽修忽自不堪,又欲进何说以解师鲁心
邪!
自西事已来,师鲁之发无黑者,其不如意事多矣。人生白首矣,外物之能攻
人者,其类甚多,安能尚甘于自苦邪!得失不足计,然虽欢戚势既极,亦当自有
否泰,惟不动心于忧喜,非勇者莫能焉。咫尺不相见,又无以奉慰,惟自宽自爱
乃佳。
【与尹师鲁第四书〈庆历五年春〉】
某顿首启。两路地壤相接,幸时文字往还,然阙附状,盖书生责以钱谷,强
其所不能,自然公私不济,况其素懒于作书也。然时闻师鲁动止。苏子美事深欲
论叙,但避犹豫,闻有极言,乃知自信为是,甚善甚善。子美虽未亟复,其如排
沮群议,为益不少。晋、潞,师鲁少所乐游,其况如何?春寒,千万保爱。
列传人名,便请师鲁录取一本,分定寄来。不必以人死年月断于一代,但着
功一代多者,隋代分之,所贵作传与纪相应,千万递中却告一信,要知尊意。
【与尹师鲁第五书〈庆历五年夏〉】
某顿首。今春子渐兄云亡,修在镇场,半月后方知,时又卧病,草率走介,
托赵秉致奠,云已之洛中矣,苦事苦事。修一春在外,四月中还家,则母、病妻
皆卧在床,又值沈四替去本司,独力出治公事,入营医药。才得清卿来,即往德
博视河功,比还,马坠伤足,至今行履未得。以故久不及拜书为慰,一写朋友号
呼之痛。
子渐平生所为,世谓吉人君子者。然人生固不可以善恶较寿夭,吾徒所为,
天下之人嫉之者半,故人相知不比他人易得,失一人如他人之失百人也。修往时
意锐,性本真率。近年轻人事多,于世俗间,渐似耐烦,惟于故人书问,尚有逭
慢之僻在。因之渐亡,追思数年不以一字往还,遂至幽明永隔,因此欲勉强于书
尺,益知交游之难得为可惜也。子渐为人,不待缕述,修自知之。然其所为文章
及在官有可记事,相别多年,不知子细,望录示一本。修于子渐不可无文字,墓
志或师鲁自作则已,若不自作,则须修与君谟当作,盖他平生相知深者,吾二人
与李之才尔。从不作墓志,则行状或他文字须作一篇也。愁人愁人。
师鲁知为士廉所讼,仇家报怨不意,亦听而行,此更不须较曲直,他不足道
也,夏君来日,询他潞州事,得动静甚详,差慰。夏热,千万保重。
【与谢景山书〈景佑四年〉】
修顿首再拜景山十二兄法曹。昨送马人还,得所示书并《古瓦砚歌》一轴,
近着诗文又三轴,不胜欣喜。景山留滞州县,行年四十,独能异其少时隽逸之气,
就于法度,根蒂前古,作为文章,一下其笔,遂高于人。乃知驵骏之马奔星覆驾,
及节之銮和以驾五辂,而行于大道,则非常马之所及也。古人久困不得其志,则
多躁愤佯狂,失其常节,接舆、屈原之辈是也。景山愈困愈刻意,又能恬然习于
圣人之道,贤于古人远矣。某常自负平生不妄许人之交,而所交必得天下之贤才,
今景山若此,于吾之交有光,所以某益得自负也,幸甚幸甚。
与君谟往还书,不如此何以发明?然何必惧人之多见也?若欲衒长而耻短,
则是有争心于其中,有争心则意不在于谋道也。荀卿曰,“有争气者,不可与辩”,
此之谓也。然君谟既规景山之短,不当以示人,彼以示人,景山不当责之而欲自
蔽也,愿试思之。此县常有人入京,频得书信往还,今者兹人入京,作书多,未
能子细。夏热,千万自爱。
【答李淑内翰书〈宝元元年〉】
修启。修违去门馆,今三年矣,罪弃之迹不敢自齿于人,是以虽有诚心饥渴
之勤,而奏记、通问,弥时旷阙,惟恃怜悯,宽而置之。今月六日,邮中蒙赐手
书,加以存恤憔悴之意,感悦何胜,幸甚幸甚。
问及《五代》纪传,修曩在京师,不能自闲,辄欲妄作,幸因余论,发于教
诱,假以文字,力欲奖成。不幸中间,自罹咎责。尔来三年,陆走三千,水行万
里,勤职补过,营私养亲,偷其暇时,不敢自废,收拾缀缉,粗若有成。然其铨
次去取,须有义例;论议褒贬,此岂易当?故虽编摭甫就,而首尾颠倒,未有卷
第,当更资指授,终而成之,庶几可就也。蕞尔之质,列于囚拘,瞻望门墙,岂
任私恨。
【与王源叔问古碑字书〈宝元元年〉】
修顿首白源叔学士。秋凉,体候无恙。修以罪废,不从先生长者之游久矣。
今春蒙恩得徙兹邑,然地僻而陋,罕有学者,幸而有之,亦不足与讲论。或事有
凝滞,无所考正,则思见君子,北首瞻望而已。
县有古碑一片,在近郊数大冢之间,《图经》以为儒翟先生碑。其文云:
“先生讳寿,字元考,南阳隆人也。”大略述其有道不仕,以斅学为业。然不着
其姓氏,其题额乃云“苡<彡需>A7先生碑”。A7字疑非翟字,而莫有识者,许慎
《说文》亦不载,外方无他书可考正。其文辞简质,皆棣书。书亦古朴,隐隐犹
可读,乃云熹平三年立,去今盖八百五十六年矣。汉之金石之文存于今者盖寡,
惜其将遂摩灭,而图记所载讹谬若斯,遂使汉道草莽之贤湮没而不见。源叔好古
博学,知名今世,必识此字,或能究见其人本末事迹,悉以条示,幸甚幸甚。源
叔居京师事多,不当以此烦听览。渐寒,千万保重。不宣。
【答孙正之侔第二书〈宝元二年〉】
某再拜。人至,辱书甚勤。前年丁元珍得所示书,喜吾子之好学自立,然未
深相知,及得今书,乃知吾子用心如此。仆与吾子生而未相识面,徒以一言相往
来,而吾子遽有爱我之意,欲戒其过,使不陷于小人。此非惟朋友之义,乃吾父
兄训我者不过如此。仆自知何足爱,而吾子所爱者道也。世之知道者少,幸而有
焉,又自为过失以取累,不得为完人,此吾子之所悉也。
仆知道晚,三十年前尚好文华,嗜酒歌呼,知以为乐而不知其非也。及后少
识圣人之道,而悔其往咎,则已布出而不可追矣。圣人曰“勿谓小恶为无伤”,
言之可慎也如此。为仆计者,已无奈何,惟有力为善以自赎尔。《书》曰:“改
过不吝。”《书》不讥成汤之过,而称其能改,则所以容后世之能自新者。圣人
尚尔,则仆之改过而自赎,其不晚也。吾子以谓如此可乎?尚为未可,则愿有可
进可赎之说见教。
吾子待我者厚,爱我者深,惜乎未得相见,以规吾子之所未至者,以报大惠,
盖其他不足以为报也。值多事,不子细。
【与刁景纯学士书〈宝元二年〉】
修顿首启。近自罢乾德,遂居南阳,始见谢舍人,知丈丈内翰凶讣,闻问惊
怛,不能已已。丈丈位望并隆,然平生亦尝坎坷,数年以来,方履亨涂,任要剧,
其去大用尺寸间尔,岂富与贵不可力为,而天之赋予多少有限邪?凡天之赋予人
者,又量何事而为之节也,前既不可诘,但痛惜感悼而已。
某自束发为学,初未有一人知者。及首登门,便被怜奖,开端诱道,勤勤不
已,至其粗若有成而后止。虽其后游于诸公而获齿多士,虽有知者,皆莫之先也。
然亦自念不欲效世俗子,一遭人之顾己,不以至公相期,反趋走门下,胁肩谄笑,
甚者献谗谀而备使令、以卑昵自亲,名曰报德,非惟自私,直亦待所知以不厚。
是故惧此,惟欲少励名节,庶不泯然无闻,用以不负所知尔。某之愚诚,所守如
此,然虽胥公,亦未必谅某此心也。
自前岁得罪夷陵,奔走万里,身日益穷,迹日益疏,不及再闻语言之音,而
遂为幽明之隔。嗟夫!世俗之态既不欲为,愚诚所守又未克果,惟有望门长号,
临柩一奠,亦又不及,此之为恨,何可道也!徒能惜不永年与未大用,遂与道路
之人同叹尔。
知归葬广陵,遂谋京居,议者多云不便,而闻理命若斯,必有以也。若须春
水下汴,某岁尽春初,当过京师,尚可一拜见,以尽区区。身贱力微,于此之时
当有可致,而无毫发之助,惭愧惭愧。不宣。某再拜。
【与陈员外书〈康定元年〉】
陈君足下无恙。近县干上府,得书一角,属有少吏事,不皇作报,即而私有
惑焉。修本愚无似,固不足以希执友之游。然而群居平日,幸得肩从齿序,跪拜
起居,窃兄弟行,寓书存劳,谓宜有所款曲以亲之之意,奈何一幅之纸,前名后
书,且状且牒,如上公府。退以寻度,非谦即疏。此乃世之浮道之交,外阳相尊
者之为,非宜足下之所以赐修也。
古之书具,惟有铅刀、竹木。而削札为刺,止于达名姓,寓书于简,止于舒
心意,为问好。惟官府吏曹,凡公之事,上而下者则曰符、曰檄;问讯列对,下
而上者则曰状;位等相以往来,曰移、曰牒。非公之事,长吏或自以意晓其下以
戒以饬者,则曰教;下吏以私自达于其属长而有所问候请谢者,则曰笺记、书启。
故非有状牒之仪,施于非公之事。相参加今所行者,其原盖出唐世大臣,或贵且
尊,或有权于时,搢绅凑其门以傅,向者谓旧礼不足为重,务稍增之,然始于刺
谒,有参候起居,因为之状。及五代,始复以候问请谢加状牒之仪,如公之事,
然止施于官之尊贵及吏之长者。其伪缪所从来既远,世不根古,以为当然。
居今之世,无不知此,而莫以易者,盖常俗所为积习已牢。而不得以更之也。
然士或同师友,缔交游,以道谊相期者,尚有手书勤勤之意,犹为近古。噫!候
问请谢,非公之事,有状牒之仪以施于尊贵长吏,犹曰非古之宜用,况又用之于
肩从齿序,跪拜起居如兄弟者乎?岂足下不以道义交游期我,而惜手书之勤邪?
将待以牵俗积习者,而姑用世礼以遇我之勤邪?不然,是为浮道以阳相尊也。是
以不胜拳拳之心,谨布左右。属以公檄赴滑台,行视驿传,迫于促装。杨秀才旦
诣县,府中事可悉数。
【答祖择之书】
修启秀才。人至,蒙示书一通,并诗、赋、杂文、两策,谕之曰:“一览以
为如何?”某既陋,不足以辱好学者之问,又其少贱而长穷,其素所为,未有足
称以取信于人。亦尝有人问者,以不足问之愚,而未尝答人之问。足下卒然及之,
是以愧惧不知所言。虽然,不远数百里走使者以及门,意厚礼勤,何敢不报。
某闻古之学者必严其师,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笃敬,笃敬然后能自守,
能自守然后果于用,果于用然后不畏而不迁。三代之衰,学校废。至两汉,师道
尚存,故其学者各守其经以自用。是以汉之政理文章与其当时之事,后世莫及者,
其所从来深矣。后世师法渐坏,而今世无师,则学者不尊严,故自轻其道。轻之
则不能至,不至则不能笃信,信不笃则不知所守,守不固则有所畏而物可移。是
故学者惟俯仰徇时,以希禄利为急,至于忘本趋末,流而不返。夫以不信不固之
心,守不至之学,虽欲果于自用,莫知其所以用之之道,又况有禄利之诱,刑祸
之惧以迁之哉!此足下所谓志古知道之士世所鲜而未有合者,由此也。
足下所为文,用意甚高,卓然有不顾世俗之心,直欲自到于古人。今世之人,
用心如足下者有几?是则乡曲之中,能为足下之师者谓谁?交游之间,能发足下
之议论者谓谁?学不师则守不一,议论不博则无所发明而究其深。足下之言高趣
远,甚善,然所守未一而议论未精,此其病也。窃惟足下之交游,能为足下称才
誉美者不少,今皆舍之,远而见及,乃知足下是欲求其不至,此古君子之用心也,
是以言之不敢隐。
夫世无师矣,学者当师经。师经必先求其意,意得则心定,心定则道纯,道
纯则充于中者实,中充实则发为文者辉光,施于事者果毅。三代、两汉之学,不
过此也。足下患世未有合者,而不弃其愚,将某以为合,故敢道此,未知足下之
意合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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