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四 志第六十
书名:明史 作者:张廷玉等
◎河渠二
○黄河下
万历元年,河决房村,筑堤洼子头至秦沟口。明年,给事中郑岳言:
“运道自茶城至淮安五百馀里,自嘉靖四十四年河水大发,淮口出水之际,海沙
渐淤,今且高与山等。自淮而上,河流不迅,泥水愈淤。於是邳州浅,房村决,
吕、梁二洪平,茶城倒流,皆坐此也。今不治海口之沙,乃日筑徐、沛间堤岸,
桃、宿而下,听其所之。民之为鱼,未有已时也。”因献宋李公义、王令图浚川
爬法。命河臣勘奏,从其所言。而是年秋,淮、河并溢。明年八月河决砀山及邵
家口、曹家庄、韩登家口而北,淮亦决高家堰而东,徐、邳、淮南北漂没千里。
自此桃、清上下河道淤塞,漕艘梗阻者数年,淮、扬多水患矣。总河都御史傅希
挚改筑砀山月堤,暂留三口为泄水之路。其冬,并塞之。
四年二月,督漕侍郎吴桂芒言:“淮、扬洪潦奔冲,盖缘海宾汊港久堙,入
海止云梯一径,致海拥横沙,河流泛溢,而盐、安、高、宝不可收拾。国家转运,
惟知急漕,而不暇急漕,而不暇急民,故朝廷设官,亦主治河,而不知治海。请
设水利佥事一员,专疏海道,审度地利,如草湾及老黄河皆可趋海,何必专事云
梯哉?”帝优诏报可。
桂芳复言:“黄水抵清河与淮合流,经清江浦外河,东至草湾,又折而西南,
过淮安、新城外河,转入安东县前,直下云梯关入海。近年关口多壅,河流日浅,
惟草湾地低下,黄河冲决,骎骎欲夺安东入海,以县治所关,屡决屡塞。去岁,
草湾迤东自决一口,宜於决口之西开挑新口,以迎埽湾之溜,而於金城至五港岸
筑堤束水。语云:“救一路哭,不当复计一家哭。”今淮、扬、凤、泗、邳、徐
不啻一路矣。安东自众流汇围,只文庙、县署仅存椽瓦,其势垂陷,不如委之,
以拯全淮。”帝不欲弃安东,而命开草湾如所请。八月,工竣,长万一千一百馀
丈,塞决口二十二,役夫四万四千。帝以海口开浚,水患渐平,赉桂芳等有差。
未几,河决韦家楼,又决沛县缕水堤,丰、曹二县长堤,丰、沛、徐州、睢
宁、金乡、鱼台、单、曹田庐漂溺无算,河流啮宿迁城。帝从桂芳请,迁县治、
筑土城避之。於是御史陈世宝请复老黄河故道,言:“河自桃源三义镇历清河县
北,至大河口会淮入海。运道自淮安天妃庙乱淮而下,十里至大河口,从三义镇
出口向桃源大河而去,凡七十馀里,是为老黄河。至嘉靖初,三义镇口淤,而黄
河改趋清河县南与淮会,自此运道不由大河口而径由清河北上矣。近者,崔镇屡
决,河势渐趋故道。若仍开三义镇口引河入清河北,或令出大河口与淮流合,或
从清河西别开一河,引淮出河上游,则运道无恐,而淮、泗之水不为黄流所涨。”
部覆允行。
桂芳言:“淮水向经清河会黄河趋海。自去秋河决崔镇,清江正河淤淀,淮
口梗塞。於是淮弱河强,不能夺草湾入海之途,而全淮南徙,横灌山阳、高、宝
间,向来湖水不逾五尺,堤仅七尺,今堤加丈二,而水更过之。宜急护湖堤以杀
水势。”部议以为必淮有所归,而后堤可保,请令桂芳等熟计。报可。
开河、护堤二说未定,而河复决崔镇,宿、沛、清、桃两岸多坏,黄河日淤
垫,淮水为河所迫,徙而南,时五年八月也。希挚议塞决口,束水归漕。桂芳欲
冲刷成河,以为老黄河入海之路。帝令急塞决口,而俟水势稍定,乃从桂芳言。
时给事中汤聘尹议导淮入江以避黄,会桂芳言:“黄水向老黄河故道而去,下奔
如驶,淮遂乘虚涌入清口故道,淮、扬水势渐消。”部议行勘,以河、淮既合,
乃寝其议。
管理南河工部郎中施天麟言:
“淮、泗之水不下清口而下山阳,从黄浦口入海。浦口不能尽泄,浸淫高、
宝邵伯诸湖,而湖堤尽没,则以淮、泗本不入湖,而今入湖故也。淮、泗之入湖
者,又缘清口向未淤塞,而今淤塞故也。清口之淤塞者,又缘黄河淤塞日高,淮
水不得不让河而南徙也。盖淮水并力敌黄,胜负或亦相半,自高家堰废坏,而清
口内通济桥、朱家等口淮水内灌,於是淮、泗之力分,而黄河得以全力制其敝,
此清口所以独淤於今岁也。下流既淤,则上流不得不决。
每岁粮艘以四五月毕运,而堤以六七月坏。水发之时不能为力,水落之后方
图堵塞。甫及春初,运事又迫,仅完堤工,於河身无与。河身不挑则来年益高。
上流之决,必及於徐、吕,而不止於邳、迁;下流之涸,将尽乎邳、迁,而不止
於清、桃。须不惜一年粮运,不惜数万帑藏,开挑正河,宽限责成,乃为一劳永
逸。
至高家堰、朱家等口,宜及时筑塞,使淮、泗并力足以敌黄,则淮水之故道
可复,高、宝之大患可减。若兴、盐海口堙塞,亦宜大加疏浚。而湖堤多建减水
大闸,堤下多开支河。要未有不先黄河而可以治淮,亦未有不疏通淮水而可以固
堤者也。”事下河漕诸臣会议。
淮之出清口也,以黄水由老黄河奔注,而老黄河久淤,未几复塞,淮水仍涨
溢。给事中刘铉请亟开通海口,而简大臣会同河漕诸臣往治。乃命桂芳为工部尚
书兼理河漕,而裁总河都御史官。桂芳甫受命而卒。
六年夏,潘季驯代。时给事中李涞请多浚海口,以导众水之归。给事中王道
成则请塞崔镇决口,筑桃、宿长堤,修理高家堰,开复老黄河。并下河臣议。季
驯与督漕侍郎江一麟相度水势,言:
“海口自云梯关四套以下,阔七八里至十馀里,深三四丈。欲别议开凿,必
须深阔相类,方可注放,工力甚难。且未至海口,乾地犹可施工,其将入海之地,
潮汐往来,与旧口等耳。旧口皆系积沙,人力虽不可浚,水力自能冲刷,海无可
浚之理。惟当导河归海,则以水治水,即浚海之策也。河亦非可以人力导,惟当
缮治堤防,俾无旁决,则水由地中,沙随水去,即导河之策也。
频年以来,日以缮堤为事,顾卑薄而不能支,迫近而不能容,杂以浮沙而不
能久。是以河决崔镇,水多北溃,为无堤也。淮决高家堰、黄浦口,水多东溃,
堤弗固也。不咎制之未备,而咎筑堤为下策,岂通论哉!上流既旁溃,又岐下流
而分之,其趋云梯入海口者,譬犹强弩之末耳。水势益分则力益弱,安能导积沙
以注海?
故今日浚海急务,必先塞决以导河,尤当固堤以杜决,而欲堤之不决,必真
土而勿杂浮沙,高厚而勿惜钜费,让远而勿与争地,则堤乃可固也。沿河堤固,
而崔镇口塞,则黄不旁决而冲漕力专。高家堰筑,朱家口塞,则淮不旁决而会黄
力专。淮、黄既合,自有控海之势。又惧其分而力弱也,必暂塞清江浦河,而严
司启闭以防其内奔。姑置草湾河,而专复云梯以还其故道。仍接筑淮安新城长堤,
以防其末流。使黄、淮力全,涓滴悉趋於海,则力强且专,下流之积沙自去,海
不浚而辟,河不挑而深,所谓固堤即以导河,导河即以浚海也。”
又言:“黄水入徐,历邳、宿、桃、清,至清口会淮而东入海。淮水自洛及
凤,历盱、泗,至清口会河而东入海。此两河故道也。元漕江南粟,则由扬州直
北庙湾入海,未尝溯淮。陈瑄始堤管家诸湖,通淮为运道。虑淮水涨溢,则筑
高家堰堤以扞之,起武家墩,经大、小涧至阜宁湖,而淮不东侵。又虑黄河涨溢,
则堤新城北以扞之,起清江浦,沿钵池山、柳浦湾迤东,而黄不南侵。
其后,堤岸渐倾,水从高堰决入,淮郡遂同鱼鳖。而当事者未考其故,谓海
口壅闭,宜亟穿支渠。讵知草湾一开,西桥以上正河遂至淤阻。夫新河阔二十馀
丈,深仅丈许,较故道仅三十之一,岂能受全河之水?下流既壅,上流自溃,此
崔镇诸口所由决也。今新河复塞,故河渐已通流,虽深阔未及原河十一,而两河
全下,沙随水刷,欲其全复河身不难也。河身既复,阔者七八里,狭亦不下三四
百丈,滔滔东下,何水不容?匪惟不必别凿他所,即草湾亦可置勿浚矣。
故为今计,惟修复陈瑄故迹,高筑南北两堤,以断两河之内灌,则淮、扬
昏垫可免。塞黄浦口,筑宝应堤,浚东关等浅,修五闸,复五坝,则淮南运道无
虞。坚塞桃源以下崔镇口诸决,则全河可归故道。黄、淮既无旁决,并驱入海,
则沙随水刷,海口自复,而桃、清浅阻,又不足言。此以水治水之法也。若夫爬
捞之说,仅可行诸闸河,前入屡试无功,徒费工料。”
於是条上六议:曰塞决口以挽正河,曰筑堤防以杜溃决,曰复闸坝以防外河,
曰创滚水坝以固堤岸,曰止浚海工程以省糜费,曰寝开老黄河之议以仍利涉。帝
悉从其请。
七年十月,两河工成,赉季驯、一麟银币,而遣给事中尹瑾勘实。八年春进
季驯太子太保工部尚书,荫一子。一麟等迁擢有差。是役也,筑高家堰堤六十馀
里,归仁集堤四十馀里,柳浦湾堤东西七十馀里,塞崔镇等决口百三十,筑徐、
睢、邳、宿、桃、清两岸遥堤五万六千馀丈,砀、丰大坝各一道,徐、沛、丰、
砀缕堤百四十馀里,建崔镇、徐升、季泰、三义减水石坝四座,迁通济闸於甘罗
城南,淮、扬间堤坝无不修筑,费帑金五十六万有奇。其秋擢季驯南京兵部尚书。
季驯又请复新集至小浮桥故道,给事中王道成、河南巡抚周鉴等不可而止。自桂
芳、季驯时罢总河不设,其后但以督漕兼理河道。高堰初筑,清口方畅,流连数
年,河道无大患。
至十五年,封丘、偃师、东明、长垣屡被冲决。大学士申时行言:“河所决
地在三省,守臣画地分修,易推委。河道未大坏,不必设都御史,宜遣风力老成
给事中一人行河。”乃命工科都给事中常居敬往。居敬请修筑大社集东至白茅集
长堤百里。从之。
初,黄河由徐州小浮桥入运,其河深且近洪,能刷洪以深河,利於运道。后
渐徙沛县飞云桥及徐州大、小溜沟。至嘉靖末,决邵家口,出秦沟,由浊河口入
运,河浅,迫茶城,茶城岁淤,运道数害。万历五年冬,河复南趋,出小浮桥故
道,未几复堙。潘季驯之塞崔镇也,厚筑堤岸,束水归漕。嗣后水发,河臣辄加
堤,而河身日高矣。於是督漕佥都御史杨一魁欲复黄河故道,请自归德以下丁家
道口浚至石将军庙,令河仍自小浮桥出。又言:“善治水者,以疏不以障。年来
堤上加堤,水高凌空,不啻过颡。滨河城郭,决水可灌。宜测河身深浅,随处挑
浚,而於黄河分流故道,设减水石门以泄暴涨。”给事中王士性则请复老黄河故
道。大略言:
“自徐而下,河身日高,而为堤以束之,堤与徐州城等。束益急,流益迅,
委全力於淮而淮不任。故昔之黄、淮合,今黄强而淮益缩,不复合矣。黄强而一
启天妃、通济诸闸,则灌运河如建瓴。高、宝一梗,江南之运坐废。淮缩则退而
侵泗。为祖陵计,不得不建石堤护之。堤增河益高,根本大可虞也。河至清河凡
四折而后入海。淮安、高、宝、盐、兴数百万生灵之命托之一丸泥,决则尽成鱼
暇矣。
纷纷之议,有欲增堤泗州者,有欲开颜家、灌口、永济三河,南甃高家堰、
北筑滚水坝者。总不如复河故道,为一劳永逸之计也。河故道由三义镇达叶家冲
与淮合,在清河县北别有济运河,在县南盖支河耳。河强夺支河,直趋县南,而
自弃北流之道,然河形固在也。自桃源至瓦子滩凡九十里,洼下不耕,无室
庐填墓之碍,虽开河费钜,而故道一复,为利无穷。”
议皆未定。居敬及御史乔璧星皆请复专设总理大臣。乃命潘季驯为右都御史
总督河道。
时帝从居敬言,罢老黄河议,而季驯抵官,言:“亲集故道,故老言‘铜帮
铁底’,当开,但岁俭费繁,未能遽行。”又言:“黄水浊而强,汶、泗清且弱,
交会茶城。伏秋黄水发,则倒灌人漕,沙停而淤,势所必至。然黄水一落,漕即
从之,沙随水去,不浚自通,纵有浅阻,不过旬日。往时建古洪、内华二闸,黄
涨则闭闸以遏浊流,黄退则启闸以纵泉水。近者居敬复增建镇口闸,去河愈近,
则吐纳愈易。但当严闸禁如清江浦三闸之法,则河渠永赖矣。”帝方委季驯,即
从其言,罢故道之议。未几,水患益甚。
十七年六月,黄水暴涨,决兽医口月堤,漫李景高口新堤,冲入夏镇内河,
坏田庐,没人民无算。十月,决口塞。十八年,大溢,徐州水积城中者逾年。众
议迁城改河。季驯浚魁山支河以通之,起苏伯湖至小河口,积水乃消。十九年九
月,泗州大水,州治淹三尺,居民沉溺十九,浸及祖陵。而山阳复河决,江都、
邵伯又因湖水下注,田庐浸伤。工部尚书曾同亨上其事,议者纷起。乃命工科给
事中张贞观往泗州勘视水势,而从给事中杨其休言,放季驯归,用舒应龙为工部
尚书总督河道。
二十年三月,季驯将去,条上辨惑者六事,力言河不两行,新河不当开,支
渠不当浚。又着书曰河防一览,大旨在筑堤障河,束水归漕;筑堰障淮,逼淮注
黄。以清刷浊,沙随水去。合则流急,急则荡涤而河深;分则流缓,缓则停滞而
沙积。上流既急,则海口自辟而无待於开。其治堤之法,有缕堤以束其流,有遥
堤以宽其势,有滚水坝以泄其怒。法甚详,言甚辩。然当是时,水势横溃,徐、
泗、淮、扬间无岁不受患,祖陵被水。季驯谓当自消,已而不验。於是季驯言诎,
而分黄导淮之议由此起矣。
贞观抵泗州言:“臣谒祖陵,见泗城如水上浮盂,盂中之水复满。祖陵自神
路至三桥、丹墀,无一不被水。且高堰危如累卵,又高、宝隐祸也。今欲泄淮,
当以辟海口积沙为第一义。然泄淮不若杀黄,而杀黄於淮流之既合,不若杀於未
合。但杀於既合者与运无妨,杀於未合者与运稍碍。别标本,究利害,必当杀於
未合之先。至於广入海之途,则自鲍家口、黄家营至鱼沟、金城左右,地势颇下,
似当因而利导之。”贞观又会应龙及总漕陈於陛等言:“淮、黄同趋者惟海,而
淮之由黄达海者惟清口。自海沙开浚无期,因而河身日高;自河流倒灌无已,因
而清口日塞。以致淮水上浸祖陵,漫及高、宝,而兴、泰运堤亦冲决矣。今议辟
清口沙,且分黄河之流於清口上流十里地,去口不远,不至为运道梗。分於上,
复合於下,则冲海之力专。合必於草湾之下,恐其复冲正河,为淮城患也。塞鲍
家口、黄家营二决,恐横冲新河,散溢无归。两岸俱堤,则东北清、沭、海、安
洼下地不虞溃决。计费凡三十六万有奇。若海口之塞,则潮汐莫窥其涯,难
施畚锸。惟淮、黄合流东下,河身涤而渐深,海口刷而渐辟,亦事理之可必者。”
帝悉从其请。乃议於清口上流北岸,开腰铺支河达於草湾。
既而淮水自决张福堤。直隶巡按彭应参言:“祖陵度可无虞,且方东备倭警,
宜暂停河工。”部议令河臣熟计。应龙、贞观言:“为祖陵久远计,支河实必不
容已之工,请候明春倭警宁息举行。”其事遂寝。
二十一年春,贞观报命,议开归、徐达小河口,以救徐、邳之溢;导浊河入
小浮桥故道,以纾镇口之患。下总河会官集议,未定。五月,大雨,河决单县黄
堌口,一由徐州出小浮桥,一由旧河达镇口闸。邳城陷水中,高、宝诸湖堤决
口无算。明年,湖堤尽筑塞,而黄水大涨,清口沙垫,淮水不能东下,於是挟上
源阜陵诸湖与山溪之水,暴浸祖陵,泗城淹没。二十三年,又决高邮中堤及高家
堰、高良涧,而水患益急矣。
先是,御史陈邦科言:“固堤束水未收刷沙之利,而反致冲决。法当用浚,
其方有三。冬春水涸,令沿河浅夫乘时捞浅,则沙不停而去,一也。官民船往来,
船尾悉系钯犁,乘风搜涤,则沙不宁而去,二也。仿水磨、水碓之法,置为木机,
乘水滚荡,则沙不留而去,三也。至淮必不可不会黄,故高堰断不可弃。湖溢必
伤堤,故周家桥溃处断不可开。已弃之道必淤满,故老黄河、草湾等处断不可。”
疏下所司议。户部郎中华存礼则请复黄河故道,并浚草湾。而是时腰铺犹未开,
工部侍郎沈节甫言:“复黄河未可轻议,至诸策皆第补偏救弊而已,宜概停罢。”
乃召应龙还工部,时二十二年九月也。
既而给事中吴应明言:“先因黄河迁徙无常,设遥、缕二堤束水归漕,及水
过沙停,河身日高,徐、邳以下居民尽在水底。今清口外则黄流阻遏,清口内则
淤沙横截,强河横灌上流约百里许,淮水仅出沙上之浮流,而潴蓄於盱、泗者遂
为祖陵患矣。张贞观所议腰铺支河归之草湾,或从清河南岸别开小河至骆家营、
马厂等地,出会大河,建闸启闭,一遇运浅,即行此河,亦策之便者。”至治泗
水,则有议开老子山,引淮水入江者。宜置闸以时启闭,拆张福堤而堤清口,使
河水无南向。部议下河漕诸臣会勘。直隶巡按牛应元因谒祖陵,目击河患,绘图
以进,因上疏言:
“黄高淮壅,起於嘉靖末年河臣凿徐、吕二洪巨石,而沙日停,河身日高,
溃决由此起。当事者计无复之,两岸筑长堤以束,曰缕堤。缕堤复决,更於数里
外筑重堤以防,曰遥堤。虽岁决岁补,而莫可谁何矣。
黄、淮交会,本自清河北二十里骆家营,折而东至大河口会淮,所称老黄河
是也。陈瑄以其迂曲,从骆家营开一支河,为见今河道,而老黄河淤矣。万历
间,复开草湾支河,黄舍故道而趋,以致清口交会之地,二水相持,淮不胜黄,
则窜入各闸口,淮安士民於各闸口筑一土埂以防之。嗣后黄、淮暴涨,水退沙停,
清口遂淤,今称门限沙是也。当事者不思挑门限沙,乃傍土埂筑高堰,横亘六十
里,置全淮正流之口不事,复将从旁入黄之张福口一并筑堤塞之,遂倒流而为泗
陵患矣。前岁,科臣贞观议辟门限沙,裁张福堤,其所重又在支河腰铺之开。
总之,全口淤沙未尽挑辟,即腰铺工成,淮水未能出也,况下流鲍、王诸口
已决,难以施工。岂若复黄河故道,尽辟清口淤沙之为要乎?且疏上流,不若科
臣应明所议,就草湾下流浚诸决口,俾由安东归五港,或於周家桥量为疏通,而
急塞黄堌口,挑萧、砀渠道,浚符离浅阻。至宿迁小河为淮水入黄正路,急宜
挑辟,使有所归。”
应龙言:“张福堤已决百馀丈,清口方挑沙,而腰铺之开尤不可废。”工部
侍郎沈思孝因言:“老黄河自三义镇至叶家冲仅八千馀丈,河形尚存。宜亟开浚,
则河分为二,一从故道抵颜家河入海,一从清口会淮,患当自弭。请遣风力科臣
一人,与河漕诸臣定画一之计。”乃命礼科给事中张企程往勘。而以水患累年,
迄无成画,迁延糜费,罢应龙职为民,常居敬、张贞观、彭应参等皆谴责有差。
御史高举请“疏周家桥,裁张福堤,辟门限沙,建滚水石坝於周家桥、大小
涧口、武家墩、绿杨沟上下,而坝外浚河筑岸,使行地中。改塘埂十二闸为坝,
灌闸外十二河,以辟入海之路。浚芒稻河,且多建滨江水闸,以广入江之途。然
海口日壅,则河沙日积,河身日高,而淮亦不能安流。有灌口者,视诸口颇大,
而近日所决蒋家、鲍家、畀家三口直与相射,宜挑浚成河,俾由此入海。”工部
主事樊兆程亦议辟海口,而言:“旧海口决不可浚,当自鲍家营至五港口挑浚成
河,令从灌口入海。”俱下工部。请并委企程勘议。
是时,总河工部尚书杨一魁被论,乞罢,因言:“清口宜浚,黄河故道宜复,
高堰不必修,石堤不必砌,减水闸坝不必用。”帝不允辞,而诏以尽心任事。御
史夏之臣则言:“海口沙不可劈,草湾河不必浚,腰铺新河四十里不必开,云梯
关不必辟,惟当急开高堰,以救祖陵。”且言:“历年以来,高良涧土堤每遇伏
秋即冲决,大涧口石堤每遇汹涌即崩溃。是高堰在,为高、宝之利小;而高堰决,
则为高、宝之害大也。孰若明议而明开之,使知趋避乎?”给事中黄运泰则又言:
“黄河下流未泄,而遽开高堰、周桥以泄淮水,则淮流南下,黄必乘之,高、宝
间尽为沼,而运道月河必冲决矣。不如浚五港口,达灌口门,以入於海之为得也。”
诏并行勘议。
企程乃上言:“前此河不为陵患,自隆庆末年高、宝、淮、扬告急,当事狃
於目前,清口既淤,又筑高堰以遏之,堤张福以束之,障全淮之水与黄角胜,不
虞其势不敌也。迨后甃石加筑,堙塞愈坚,举七十二溪之水汇於泗者,仅留数丈
一口出之,出者什一,停者什九。河身日高,流日壅,淮日益不得出,而潴蓄日
益深,安得不倒流旁溢为泗陵患乎?今议疏淮以安陵,疏黄以导淮者,言人人殊。
而谓高堰当决者,臣以为屏翰淮、扬,殆不可少。莫若於其南五十里开周家桥注
草子湖,大加开浚,一由金家湾入芒稻河注之江,一由子婴沟入广洋湖达之海,
则淮水上流半有宣泄矣。於其北十五里开武家墩,注永济河,由窑湾闸出口直达
泾河,从射阳湖入海,则淮水下流半有归宿矣。此急救祖陵第一义也。”会是时,
祖陵积水稍退,一魁以闻,帝大悦,仍谕诸臣急协议宣泄。
於是企程、一魁共议欲分杀黄流以纵淮,别疏海口以导黄。而督漕尚书褚鈇
则以江北岁祲,民不堪大役,欲先泄淮而徐议分黄。御史应元折衷其说,言:“
导淮势便而功易,分黄功大而利远。顾河臣所请亦第六十八万金,国家亦何靳於
此?”御史陈煃尝令宝应,虑周家桥既开,则以高邮、邵伯为壑,运道、民产、
盐场交受其害,上疏争之,语甚激,大旨分黄为先,而淮不必深治。且欲多开入
海之路,令高、宝诸湖之水皆东,而后周家桥、武家墩之水可注。而淮安知府马
化龙复进分黄五难之说。颍州兵备道李弘道又谓宜开高堰。鈇遂据以上闻。给事
中林熙春驳之,言:“淮犹昔日之淮,而河非昔日之河,先是河身未高,而淮尚
安流,今则河身既高,而淮受倒灌,此导淮固以为淮,分黄亦以为淮。”工部乃
覆奏云:“先议开腰铺支河以分黄流,以倭儆、灾伤停寝,遂贻今日之患。今黄
家坝分黄之工若复沮格,淮壅为害,谁职其咎?请令治河诸臣导淮分黄,亟行兴
举。”报可。
二十四年八月,一魁兴工未竣,复条上分淮导黄事宜十事。十月,河工告成,
直隶巡按御史蒋春芳以闻,复条上善后事宜十六事。乃赏赉一魁等有差。是役也,
役夫二十万,开桃源黄河坝新河,起黄家嘴,至安东五港、灌口,长三百馀里,
分泄黄水入海,以抑黄强。辟清口沙七里,建武家墩、高良涧、周家桥石闸,泄
淮水三道入海,且引其支流入江。於是泗陵水患平,而淮、扬安矣。
然是时一魁专力桃、清、淮、泗间,而上流单县黄堌口之决,以为不必塞。
鈇及春芳皆请塞之。给事中李应策言:“漕臣主运,河臣主工,各自为见。宜再
令析议。”一魁言:“黄堌口一支由虞城、夏邑接砀山、萧县、宿州至宿迁,
出白洋河,一小支分萧县两河口,出徐州小浮桥,相距不满四十里。当疏浚与正
河会,更通镇口闸里湖之水,与小浮桥二水会,则黄堌口不必塞,而运道无滞
矣。”从之。於是议浚小浮桥、沂河口、小河口以济徐、邳运道,以泄砀、萧漫
流,掊归仁堤以护陵寝。
是时,徐、邳复见清、泗运道不利,鈇终以为忧。二十五年正月,复极言黄
堌口不塞,则全河南徙,害且立见。议者亦多恐下啮归仁,为二陵患。三月,
小浮桥等口工垂竣,一魁言:
“运道通利,河徙不相妨,已有明验。惟议者以祖陵为虑,请徵往事折之。
洪武二十四年,河决原武,东南至寿州入淮。永乐九年,河北入鱼台。未几复南
决,由涡河经怀远入淮。时两河合流,历凤、泗以出清口,未闻为祖陵患。正统
十三年,河北冲张秋。景泰中,徐有贞塞之,复由涡河入淮。弘治二年,河又北
冲,白昂、刘大夏塞之,复南流,一由中牟至颍、寿,一由亳州至涡河入淮,一
由宿迁小河口会泗。全河大势纵横颍、亳、凤、泗间,下溢符离、睢、宿,未闻
为祖陵虑,亦不闻堤及归仁也。
正德三年后,河渐北徙,由小浮桥、飞云桥、谷亭三道入漕,尽趋徐、邳,
出二洪,运道虽济,而泛溢实甚。嘉靖十一年,朱裳始有涡河一支中经凤阳祖陵
未敢轻举之说。然当时犹时浚祥符之董盆口、宁陵之五里铺、荥泽之孙家渡、兰
阳之赵皮寨,又或决睢州之地丘店、界牌口、野鸡冈,宁陵之杨村铺,俱入旧河,
从亳、凤入淮,南流未绝,亦何尝为祖陵患?
嘉靖二十五年后,南流故道始尽塞,或由秦沟入漕,或由浊河入漕。五十年
来全河尽出徐、邳,夺泗入淮。而当事者方认客作主,日筑堤而窘之,以致河流
日壅,淮不敌黄,退而内潴,遂贻盱、泗祖陵之患。此实由内水之停壅,不由外
水之冲射也。万历七年,潘季驯始虑黄流倒灌小河、白洋等口,挟诸河水冲射祖
陵,乃作归仁堤为保障计,复张大其说,谓祖陵命脉全赖此堤。习闻其说者,遂
疑黄堌之决,下啮归仁,不知黄堌一决,下流易泄,必无上灌之虞。况今小
河不日竣工,引河复归故道,云归仁益远,奚烦过计为?”报可。
一魁既开小浮桥,筑义安山,浚小河口,引武沂泉济运。及是年四月,河复
大决黄堌口,溢夏邑、永城,由宿州府离桥出宿迁新河口入大河,其半由徐州
入旧河济运。上源水枯,而义安束水横坝复冲二十馀丈,小浮桥水脉微细,二洪
告涸,运道阻涩。一魁因议挑黄堌口迤上埽湾、淤嘴二处,且大挑其下李吉口
北下浊河,救小浮桥上流数十里之涸。复上言:“黄河南旋至韩家道、盘岔河、
丁家庄,俱岸阔百丈,深逾二丈,乃铜帮铁底故道也。至刘家洼,始强半南
流,得山西坡、永涸湖以为壑,出溪口入符离河,亦故道也。惟徐、邳运道浅涸,
所以首议开小浮桥,再加挑辟,必大为运道之利。乃欲自黄堌挽回全河,必须
挑四百里淤高之河身,筑三百里南岸之长堤,不惟所费不赀,窃恐后患无已。”
御史杨光训等亦议挑埽湾直渠,展济浊河,及筑山西坡归仁堤,与一魁合,独鈇
异议。帝命从一魁言。
一魁复言:“归仁在西北,泗州在东南,相距百九十里,中隔重冈叠嶂。且
归仁之北有白洋河、朱家沟、周家沟、胡家沟、小河口泄入运河,势如建瓴,即
无归仁,祖陵无足虑。浊河淤垫,高出地上,曹、单间阔一二百丈,深二三丈,
尚不免横流,徐、邳间仅百丈,深止丈馀,徐西有浅至二三尺者,而夏、永、韩
家道口至符离,河阔深视曹、单,避高就下,水之本性,河流所弃,自古难复。
且运河本籍山东诸泉,不资黄水,惟当仿正统间二洪南北口建闸之制,於镇口之
下,大浮桥之上,吕梁之下洪,邳州之沙坊,各建石闸,节宣汶、泗,而以小浮
桥、沂河口二水助之,更於镇口西筑坝截黄,开唐家口而注之龙沟,会小浮桥入
运,以杜灌淤镇口之害,实万全计也。”报可。
二十六年春,从杨光训等议,撤鈇,命一魁兼管漕运。六月,召一魁掌部事,
命刘东星为工部侍郎,总理河漕。
二十七年春,东星上言:“河自商、虞而下,由丁家道口抵韩家道口、赵家
圈、石将军庙、两河口,出小浮桥下二洪,乃贾鲁故道也。自元及我朝行之甚利。
嘉靖三十七年北徙浊河,而此河遂淤。潘季驯议复开之,以工费浩繁而止。今河
东决黄堌,由韩家道口至赵家圈百馀里,冲刷成河,即季驯议复之故道也。由
赵家圈至两河口,直接三仙台新渠,长仅四十里,募夫五万浚之,逾月当竣,而
大挑运河,小挑浊河,俱可节省。惟李吉口故道尝挑复淤,去冬已挑数里,前功
难弃,然至镇口三百里而遥,不若赵家圈至两河口四十里而近。况大浮桥已建闸
蓄汶、泗之水,则镇口济运亦无藉黄流。”报可。十月,功成,加东星工部尚书,
一魁及馀官赏赉有差。
初,给事中杨廷兰因黄堌之决,请开泇河,给事中杨应文亦主其说。既
而直隶巡按御史佴祺复言之。东星既开赵家圈,复采众说,凿泇河,以地多沙
石,工未就而东星病。河既南徙,李吉口淤氵殿日高,北流遂绝,而赵家圈亦日
就淤塞,徐、邳间三百里,河水尺馀,粮艘阻塞。
二十九年秋,工科给事中张问达疏论之。会开、归大水,河涨商丘,决萧家
口,全河尽南注。河身变为平沙,商贾舟胶沙上。南岸蒙墙寺忽徙置北岸,商、
虞多被淹没,河势尽趋东南,而黄堌断流。河南巡抚曾如春以闻,曰:“此河
徙,非决也。”问达复言:“萧家口在黄堌上流,未有商舟不能行於萧家口而
能行於黄堌以东者,运艘大可虑。”帝从其言,方命东星勘议,而东星卒矣。
问达复言:“运道之坏,一因黄堌口之决,不早杜塞;更因并力泇河,以致
赵家圈淤塞断流,河身日高,河水日浅,而萧家口遂决,全河奔溃入淮,势及陵
寝。东星已逝,宜急补河臣,早定长策。”大学士沈一贯、给事中桂有根皆趣简
河臣。
御史高举献三策。请浚黄堌口以下旧河,引黄水注之东,遂塞黄堌口,
而遏其南,俟旧河冲刷深,则并塞新决之口。其二则请开泇河及胶莱河,而言
河漕不宜并於一人,当选择分任其事。江北巡按御史吴崇礼则请自蒙墙寺西北黄
河湾曲之所,开浚直河,引水东流。且浚李吉口至坚城集淤道三十馀里,而尽塞
黄堌以南决口,使河流尽归正漕。工部尚书一魁酌举崇礼之议,以开直河、塞
黄堌口、浚淤道为正策,而以泇河为旁策,胶莱为备策。帝命急挑旧河,塞
决口,且兼挑泇河以备用。下山东抚按勘视胶莱河。
三十年春,一魁覆河抚如春疏言:“黄河势趋邳、宿,请筑汴堤自归德至灵、
虹,以障南徙。且疏小河口,使黄流尽归之,则弥漫自消,祖陵可无患。”帝喜
纳之。已而言者再疏攻一魁。帝以一魁不塞黄堌口,致冲祖陵,斥为民。复用
崇礼议,分设河漕二臣,命如春为工部侍郎,总理河道。如春议开虞城王家口,
挽全河东归,须费六十万。
三十一年春,山东巡抚黄克缵言:“王家口为蒙墙上源,上流既达,则下流
不可旁泄,宜遂塞蒙墙口。”从之。时蒙墙决口广八十馀丈,如春所开新河未及
其半,塞而注之,虑不任受。有献策者言:“河流既回,势若雷霆,藉其势冲之,
浅者可深也。”如春遂令放水,水皆泥沙,流少缓,旋淤。夏四月,水暴涨,冲
鱼、单、丰、沛间,如春以忧卒。乃命李化龙为工部侍郎,代其任。
给事中宋一韩言:“黄河故道已复,陵、运无虞。决口惧难塞,宜深浚坚城
以上浅阻,而增筑徐、邳两岸,使下流有所容,则旧河可塞。”给事中孟成己言:
“塞旧河急,而浚新河尤急。”化龙甫至,河大决单县苏家庄及曹县缕堤,又决
沛县四铺口太行堤,灌昭阳湖,入夏镇,横冲运道。化龙议开泇河,属之邳州
直河,以避河险。给事中侯庆远因言:“泇河成,则他工可徐图,第毋纵河入
淮。淮利则洪泽水减,而陵自安矣。”
三十二年正月,部覆化龙疏,大略言:“河自归德而下,合运入海,其路有
三:由兰阳道考城至李吉口,过坚城集,入六座楼,出茶城而向徐、邳,是名浊
河,为中路;由曹、单经丰、沛,出飞云桥,泛昭阳湖,入龙塘,出秦沟而向徐、
邳,是名银河,为北路;由潘家口过司家道口,至何家堤,经符离,道睢宁,入
宿迁,出小河口入运,是名符离河,为南路。南路近陵,北路近运,惟中路既远
於陵,且可济运,前河臣兴役未竣,而河形尚在。”因奏开泇有六善。帝从其
议。
工部尚书姚继可言:“黄河冲徙,河臣议於坚城集以上开渠引河,使下流疏
通,复分六座楼、苑家楼二路杀其水势,既可移丰、沛之患,又不至沼砀山之城。
开泇分黄,两工并举,乞速发帑以济。”允之。八月,化龙奏分水河成。事具
《泇河志》中。加化龙太子少保兵部尚书。会化龙丁艰候代,命曹时聘为工部
侍郎,总理河道。是秋,河决丰县,由昭阳湖穿李家港口,出镇口,上灌南阳,
而单县决口复溃,鱼台、济宁间平地成湖。
三十三年春,化龙言:“丰之失,由巡守不严,单之失,由下埽不早,而皆
由苏家庄之决。南直、山东相推诿,请各罚防河守臣。至年来缓堤防而急挑浚,
堤坏水溢,不咎守堤之不力,惟委浚河之不深。夫河北岸自曹县以下无入张秋之
路,南岸自虞城以下无入淮之路,惟由徐、邳达镇口为运道。故河北决曹、郓、
丰、沛间,则由昭阳湖出李家口,而运道溢;南决虞、夏、徐、邳间,则由小河
口及白洋河,而运道涸。今泇河既成,起直河至夏镇,与黄河隔绝,山东、直
隶间,河不能制运道之命。独朱旺口以上,决单则单沼,决曹则曹鱼,及丰、沛、
徐、邳、鱼、砀皆命悬一线堤防,何可缓也?至中州荆隆口、铜瓦厢皆入张秋之
路,孙家渡、野鸡冈、蒙墙寺皆入淮之路,一不守,则北坏运,南犯陵,其害甚
大。请西自开封,东至徐、邳,无不守之地,上自司道,下至府县,无不守之人,
庶几可息河患。”乃敕时聘申饬焉。
其秋,时聘言:“自苏庄一决,全河北注者三年。初泛丰、沛,继沼单、鱼,
陈灿之塞不成,南阳之堤尽坏。今且上灌全济,旁侵运道矣。臣亲诣曹、单,上
视王家口新筑之坝,下视朱旺口北溃之流,知河之大可忧者三,而机之不可失者
二。河决行堤,泛溢平地,昭阳日垫,下流日淤,水出李家口者日渐微缓,势不
得不退而上溢。溢於南,则孙家渡、野鸡冈皆入淮故道,毋谓蒙墙已塞,而无忧
於陵。溢於北,则芝麻庄、荆隆口皆入张秋故道,毋谓泇役已成,而无忧於运。
且南之夏、商,北之曹、濮,其地益插,其祸益烈,其挽回益不易,毋谓灾止鱼、
济,而无忧于民。顾自王家口以达朱旺,新导之河在焉。疏其下流以出小浮桥,
则三百里长河畅流,机可乘者一。
自徐而下,清黄并行,沙随水刷,此数十年所未有,因而导水归徐,容受有
地,机可乘者二。臣与诸臣熟计,河之中路有南北二支:北出浊河,尝再疏再壅;
惟南出小浮桥,地形卑下,其势甚顺,度长三万丈有奇,估银八十万两。公诸虚
耗,乞多方处给。”疏上留中。时聘乃大挑朱旺口。十一月兴工,用夫五十万。
三十四年四月,工成,自朱旺达小浮桥延袤百七十里,渠广堤厚,河归故道。
六月,河决萧县郭暖楼人字口,北支至茶城、镇口。三十五年,决单县。三
十九年六月,决徐州狼矢沟。四十年九月,决徐州三山,冲缕堤二百八十丈,遥
堤百七十馀丈,梨林铺以下二十里正河悉为平陆,邳、睢河水耗竭。总河都御史
刘士忠开韩家坝外小渠引水,由是坝以东始通舟楫。四十二年,决灵璧陈铺。四
十四年五月,复决狼矢沟,由蛤鳗、周柳诸湖入泇河,出直口,复与黄会。六
月,决开封陶家店、张家湾,由会城大堤下陈留,入亳州涡河。四十七年九月,
决阳武脾沙堽,由封丘、曹、单至考城,复入旧河。时朝政日驰,河臣奏报多
不省。四十二年,刘士忠卒,总河阅三年不补。四十六年闰四月,始命工部侍郎
王佐督河道。河防日以废坏,当事者不能有为。
天启元年,河决灵譬双沟、黄铺,由永姬湖出白洋、小河口,仍与黄会,故
道湮涸。总河侍郎陈道亨役夫筑塞。时淮安霪雨连旬,黄、淮暴涨数尺,而山阳
里外河及清河决口汇成巨浸,水灌淮城,民蚁城以居,舟行街市。久之始塞。三
年,决徐州青田大龙口,徐、邳、灵、睢河并淤,吕梁城南隅隐,沙高平地丈许,
双沟决口亦满,上下百五十里悉成平陆。四年六月,决徐州魁山堤,东北灌州城,
城中水深一丈三尺,一自南门至云龙山西北大安桥入石狗湖,一由旧支河南流至
邓二庄,历租沟东南以达小河,出白洋,仍与黄会。徐民苦淹溺,议集赀迁城。
给事中陆文献上徐城不可迁六议。而势不得已,遂迁州治於云龙,河事置不讲矣。
六年七月,河决淮安,逆入骆马湖,灌邳、宿。
崇祯二年春,河决曹县十四铺口。四月,决睢宁,至七月中,城尽圮。总河
侍郎李若星请迁城避之,而开邳州坝泄水入故道,且塞曹家口匙头湾,逼水北注,
以减睢宁之患。从之。四年夏,河决原武湖村铺,又决封丘荆隆口,败曹县塔儿
湾大行堤。六月黄、淮交涨,海口壅塞,河决建义诸口,下灌兴化、盐城,水深
二丈,村落尽漂没。逡巡逾年,始议筑塞。兴工未几,伏秋水发,黄、淮奔注,
兴、盐为壑,而海潮复逆冲,坏范公堤。军民及商灶户死者无算,少壮转徙,丐
江、仪、通、泰间,盗贼千百啸聚。至六年,盐城民徐瑞等言其状。帝悯之,命
议罚河曹官。而是时,总河朱光祚方议开高堰三闸。淮、扬在朝者合疏言:“建
义诸口未塞,民田尽沉水底。三闸一开,高、宝诸邑荡为湖海,而漕粮盐课皆害
矣。高堰建闸始於万历二十三年,未几全塞。今高堰日坏,方当急议修筑,可轻
言开浚乎?”帝是其言,事遂寝。又从御史吴振缨请,修宿、宁上下西北旧堤,
以扞归仁。七年二月,建义决口工成,赐督漕尚书杨一鹏、总河尚书刘荣嗣银币。
八年九月,荣嗣得罪。初,荣嗣以骆马湖运道溃淤,创挽河之议,起宿迁至
徐州,别凿新河,分黄水注其中,以通漕运。计工二百馀里,金钱五十万。而其
所凿邳州上下,悉黄河故道,浚尺许,其下皆沙,挑掘成河,经宿沙落,河坎复
平,如此者数四。迨引黄水入其中,波流迅急,沙随水下,率淤浅不可以舟。及
漕舟将至,而骆马湖之溃决适平,舟人皆不愿由新河。荣嗣自往督之,欲绳以军
法。有入者辄苦淤浅,弁卒多怨。巡漕御史倪於义劾其欺罔误工,南京给事中曹
景参复重劾之,逮问,坐赃,父子皆瘐死。郎中胡琏分工独多,亦坐死。其后骆
马湖复溃,舟行新河,无不思荣嗣功者。
当是时,河患日棘,而帝又重法惩下,李若星以修浚不力罢官,朱光祚以建
义苏嘴决口逮系。六年之中,河臣三易。给事中王家彦尝切言之。光祚亦竟瘐死。
而继荣嗣者周鼎修泇利运颇有功,在事五年,竟坐漕舟阻浅,用故决河防例,
遣戍烟瘴。给事中沈胤培、刑部侍郎惠世扬、总河侍郎张国维各疏请宽之,乃获
宥免云。
十五年,流贼围开封久,守臣谋引黄河灌之。贼侦知,预为备。乘水涨,令
其党决河灌城,民尽溺死。总河侍郎张国维方奉诏赴京,奏其状。山东巡抚王永
吉上言:“黄河决汴城,直走睢阳,东南注鄢陵、鹿邑,必害亳、泗,侵祖陵,
而邳、宿运河必涸。”帝令总河侍郎黄希宪急往扞御,希宪以身居济宁不能摄汴,
请特设重臣督理。命工部侍郎周堪赓督修汴河。
十六年二月,堪赓上言:“河之决口有二:一为朱家寨,宽二里许,居河下
流,水面宽而水势缓;一为马家口,宽一里馀,居河上流,水势猛,深不可测。
两口相距三十里,至汴堤之外,合为一流,决一大口,直冲汴城以去,而河之故
道则涸为平地。怒涛千顷,工力难施,必广浚旧渠,远数十里,分杀水势,然后
畚锸可措。顾筑浚并举,需夫三万。河北荒旱,兖西兵火,竭力以供,不满万人,
河南万死一生之馀,未审能应募否,是不得不借助於抚镇之兵也。”乃敕兵部速
议,而令堪赓刻期兴工。至四月,塞朱家寨决口,修堤四百馀丈。马家口工未就,
忽冲东岸,诸埽尽漂没。堪赓请停东岸而专事西岸。帝令急竣工。
六月,堪赓言:“马家决口百二十丈,两岸皆筑四之一,中间七十馀丈,水
深流急,难以措手,请俟霜降后兴工。”已而言:“五月伏水大涨,故道沙滩壅
涸者刷深数丈,河之大势尽归於东,运道已通,陵园无恙。”疏甫上,决口再溃。
帝趣鸠工,未奏绩而明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