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百八十三 列传第四十二
书名:宋史 作者:脱脱等
○王钦若(林特附) 丁谓 夏竦(子安期)
王钦若,字定国,临江军新喻人。父仲华,侍祖郁官鄂州。会。江水暴至,
徙家黄鹤楼,汉阳人望见楼上若有光景,是夕,钦若生。钦若早孤,郁爱之。太
宗伐太原时,钦若才十八,作《平晋赋论》献行在。郁为濠州判官,将死,告家
人曰:“吾历官逾五十年,慎于用刑,活人多矣,后必有兴者,其在吾孙乎!”
钦若擢进士甲科,为亳州防御推官,迁秘书省秘书郎,监庐州税。改太常丞、
判三司理欠凭由司。时毋宾古为度支判官,尝言曰:“天下逋负,自五代迄今,
理督未已,民病几不能胜矣。仆将启蠲之。”钦若一夕命吏勾校成数,翌日上之。
真宗大惊曰:“先帝顾不知邪?”钦若徐曰:“先帝固知之,殆留与陛下收人心
尔。”即日放逋负一千余万,释系囚三千余人。帝益器重钦若,召试学士院,拜
右正言、知制诰,召为翰林学士。蜀寇王均始平,为西川安抚使。所至问系囚,
自死罪以下第降之,凡列便宜,多所施行。还,授左谏议大夫、参知政事,以郊
祀恩,加给事中。
河阴民常德方讼临津县尉任懿赂钦若得中第,事下御史台劾治。初,钦若咸
平中尝知贡举,懿举诸科,寓僧仁雅舍。仁雅识僧惠秦者与钦若厚,懿与惠秦约,
以银三百五十两赂钦若,书其数于纸,令惠秦持去。会钦若已入院,属钦若客纳
所书于钦若妻李氏,惠秦减所书银百两,欲自取之。李氏令奴祁睿书懿名于臂,
并以所约银告钦若。懿再入试第五场,睿复持汤饮至贡院,钦若密令奴索取银,
懿未即与而登科去。仁雅驰书河阴,始归之。德方得其书,以告御史中丞赵昌言,
昌言以闻。既捕祁睿等,亦请逮钦若属吏。
祁睿本亳小吏,虽从钦若久,而名犹隶亳州。钦若乃言:“向未有祁睿,惠
秦亦不及门。”帝方顾钦若厚,命邢昺、阎承翰等于太常寺别鞫之。懿更云妻兄
张驾识知举官洪湛,尝俱造湛门。始但以银属二僧,不知达主司为谁。昺等遂诬
湛受懿银,湛适使陕西还,而狱已具。时驾且死,睿又悉遁去,钦若因得固执祁
睿休役后始佣于家,它奴使多新募,不识惠秦,故皆无证验。湛坐削藉、流儋州,
而钦若遂免。方湛代王旦入知贡举,懿已试第三场,及官收湛赃,家无有也,乃
以湛假梁颢白金器输官,湛遂死贬所。人知其冤,而钦若恃势,人莫敢言者。
景德初,契丹入寇,帝将幸澶渊。钦若自请北行,以工部侍郎、参知政事判
天雄军、提举河北转运使,真宗亲宴以遣之。素与寇准不协,及还,累表愿解政
事,罢为刑部侍郎、资政殿学士。寻判尚书都省,修《册府元龟》,或褒赞所及,
钦若自名表首以谢,即缪误有所谴问,戒书吏但云杨亿以下,其所为多此类也。
岁中,改兵部,升大学士、知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初,钦若罢,为置资政
殿学士以宠之,准定其班在翰林学士下。钦若诉于帝,复加“大”字,班承旨上。
以尚书左丞知枢密院事,修国史。
大中祥符初,为封禅经度制置使兼判兖州,为天书仪卫副使。先是,真宗尝
梦神人言“赐天书于泰山”,即密谕钦若。钦若因言,六月甲午,木工董祚于醴
泉亭北见黄素曳草上,有字不能识,皇城吏王居正见其上有御名,以告。钦若既
得之,具威仪奉导至社首,跪授中使,驰奉以进。真宗至含芳园奉迎,出所上
《天书再降祥瑞图》示百僚。钦若又言至岳下两梦神人,愿增建庙庭。及至威雄
将军庙,其神像如梦中所见,因请构亭庙中。封禅礼成,迁礼部尚书,命作《社
首颂》,迁户部尚书。从祀汾阴,复为天书仪卫副使,迁吏部尚书。明年,为枢
密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初,学士晁迥草制,误削去官,有诏仍带
吏部尚书。圣祖降,加检校太尉。钦若居第在太庙后壖,自言出入诃导不自安,
因易赐官第于安定坊。七年,为同天书刻玉使。
马知节同在枢密,素恶钦若,议论不相下。会泸州都巡检王怀信等上平蛮功,
钦若久不决,知节因面诋其短,争于帝前。及趣论赏,钦若遂擅除怀信等官,坐
是,罢枢密使,奉朝请。改刻玉副使、知通进银台司。复拜枢密使、同平章事。
上玉皇尊号,迁尚书右仆射、判礼仪院,为会灵观使。有龟蛇见拱圣营,因其地
建详源观,命钦若总领之。寻拜左仆射兼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明年,为景灵使,
阅《道藏》,得赵氏神仙事迹四十人,绘于廊庑。又明年,商州捕得道士谯文易,
畜禁书,能以术使六丁六甲神,自言尝出入钦若家,得钦若所遗诗。帝以问钦若,
谢不省,遂以太子太保出判杭州。
仁宗为皇太子,自以东宫师保请归朝,复为资政大学士。诏日赴资善堂侍讲
皇太子。会辅臣兼领三少,钦若以品高求换秩,拜司空,寻除山南道节度使、同
平章事、判河南府。与宰相丁谓不相悦,以疾请就医京师,不报。令其子从益移
文河南府,舆疾而归。谓言钦若擅去官守,命御史中丞薛映就第按问。钦若惶恐
伏罪,降司农卿、分司南京,夺从益一官。
仁宗即位,改秘书监,起为太常卿、知濠州,以刑部尚书知江宁府。仁宗尝
为飞白书,适钦若有奏至,因大书“王钦若”字。是时,冯拯病,太后有再相钦
若意,即取字缄置汤药合,遣中人赍以赐,且口宣召之。至国门而人未有知者。
既朝,复拜司空、门下侍郎、同平章事、玉清昭应宫使、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
史。
帝初临政,钦若谓平时百官叙进,皆有常法,为《迁叙图》以献。《真宗实
录》成,进司徒,以郊祀恩,封冀国公。知邵武军吴植病,求外徙,因殿中丞余
谔以黄金遗钦若,未至,而植复遣牙吏至钦若第问之。钦若执以送官,植、谔皆
坐贬。初,钦若安抚西川,植为新繁县尉,尝荐举之。至是,亦当以失举坐罪,
诏勿问。兼译经使,始赴传法院,感疾亟归。帝临问,赐白金五千两。既卒,赠
太师、中书令,谥文穆,录亲属及所亲信二十余人。国朝以来宰相恤恩,未有钦
若比者。
钦若尝言:“少时过圃田,夜起视天中,赤文成‘紫微’字。后使蜀,至褒
城道中,遇异人,告以他日位至宰相。既去,视其刺字,则唐相裴度也。”及贵,
遂好神仙之事,常用道家科仪建坛场以礼神,朱书“紫微”二字陈于坛上。表修
裴度祠于圃田,官其裔孙,自撰文以纪其事。
真宗封泰山、祀汾阴,而天下争言符瑞,皆钦若与丁谓倡之。尝建议躬谒元
德皇太后别庙,为庄穆皇后行期服。议者以为天子当绝傍期,钦若所言不合礼。
又请置先蚕并寿星祠,升天皇北极帝坐于郊坛第一龛,增执法、孙星位,别制王
公以下车辂、鼓吹,以备拜官、婚葬。所着书有《卤簿记》、《彤管懿范》、
《天书仪制》、《圣祖事迹》、《翊圣真君传》、《五岳广闻记》、《列宿万灵
朝真图》、《罗天大醮仪》。钦若自以深达道教,多所建明,领校道书,凡增六
百余卷。
钦若状貌短小,项有附疣,时人目为“瘿相”。然智数过人,每朝廷有所兴
造,委曲迁就,以中帝意。又性倾巧,敢为矫诞。马知节尝斥其奸状,帝亦不之
罪。其后仁宗尝谓辅臣曰:“钦若久在政府,观其所为,真奸邪也。”王曾对曰:
“钦若与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时谓之‘五鬼’。奸邪险伪,诚如圣谕。”
钦若子从益,终赞善大夫,追赐进士及第。后无子,以叔之子为后。
林特字士奇。祖揆,仕闽为南剑州顺昌令,因家顺昌。特少颖悟,十岁,谒
江南李景,献所为文,景奇之,命作赋,有顷而成,授兰台校书郎。江南平,伪
官皆入见,特袖文以进。太宗以为长葛尉,改遂州录事参军。代还,命中书引对,
授大理寺丞、通判陇州,有治状。田重进镇永兴,太宗以重进武人,选特与杨覃
并为通判,人赐白金二百两,给实奉。会出兵五路讨李继迁,督所部转刍粟,先
期以办。吕蒙正辟通判西京留守事。蒙正入相,荐之,入判三司户部勾院。
梁鼎制置陕西青白盐,前后上议异同,真宗选特与知永兴军张咏同商利害,
所奏合旨。累迁尚书祠部员外郎,为户部副使,诏赴内朝。三司副使预内朝,自
特始。徙盐铁副使。
真宗北征,命同知留司三司公事,迁司封员外郎。车驾谒陵,为行在三司副
使,诏与刘承珪、李溥比较江淮茶法。因裁定新制,岁增课百余万,特迁祠部郎
中。封泰山,祀汾阴,皆为行在三司副使。以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修玉清昭应
宫副使。将祀太清宫,遣特储供具,为行在三司使。礼成,进给事中,为修景灵
宫副使兼修兖州景灵宫、太极观。昭应宫成,迁尚书工部侍郎,真拜三司使。枢
密使寇准言特奸邪,又数与争事,帝为出准,特在职如故。后罢三司,以户部侍
郎同玉清昭应宫副使。兖州宫观成,迁吏部侍郎。天禧元年,为修上《圣祖宝册》
副使,转尚书右丞。
时天下完富,丁谓以符瑞、土木迎帝意,而以特有心计,使干财利佐之。然
特亦天性邪险,善附会,故谓始终善特,当时与陈彭年等号“五鬼”,语在《王
钦若传》。
仁宗在东宫,以工部尚书兼太子宾客,改詹事。丁谓欲引为枢密副使,而李
迪执不可。仁宗即位,进刑部尚书、翰林侍读学士。谓贬,特亦落职知许州。还
朝,以户部尚书知通进银台司、判尚书都省、勾当三班院。特体素羸,然未尝一
日谒告,及得疾,才五日而卒。赠尚书左仆射。太后遣中使祀奠。
特精敏,喜吏职,据案终日不倦。真宗数访以朝廷大事,特因有所中伤,人
以此惮焉。奉诏撰《会计录》三十卷。又为《东封西祀朝谒太清宫庆赐总例》三
十六卷。
子潍、洙。潍亦有吏能,历官至三司盐铁副使,以秘书监致仕,卒。洙,官
至司农卿、知寿州,临事苛急,鼓角将夜入州廨,拔堂槛铁钩击杀之。
丁谓,字谓之,后更字公言,苏州长洲人。少与孙何友善,同袖文谒王禹偁,
禹偁大惊重之,以为自唐韩愈、柳宗元后,二百年始有此作。世谓之“孙丁”。
淳化三年,登进士甲科,为大理评事、通判饶州。逾年,直史馆,以太子中允为
福建路采访。还,上茶盐利害,遂为转运使,除三司户部判官。峡路蛮扰边,命
往体量。还奏称旨,领峡路转运使,累迁尚书工部员外郎,会分川峡为四路,改
夔州路。
初,王均叛,朝廷调施、黔、高、溪州蛮子弟以扞贼,既而反为寇。谓至,
召其种酋开谕之,且言有诏赦不杀。酋感泣,愿世奉贡。乃作誓刻石柱,立境上。
蛮地饶粟而常乏盐,谓听以粟易盐,蛮人大悦。先时,屯兵施州而馈以夔、万州
粟。至是,民无转饷之劳,施之诸砦,积聚皆可给。特迁刑部员外郎,赐白金三
百两。时溪蛮别种有入寇者,谓遣高、溪酋帅其徒讨击,出兵援之,擒生蛮六百
六十,得所掠汉口四百余人。复上言:黔南蛮族多善马,请致馆,犒给缗帛,岁
收市之。其后徙置夔州城砦,皆谓所经画也。居五年,不得代,乃诏举自代者,
于是入权三司盐铁副使。未几,擢知制诰,判吏部流内铨。
景德四年,契丹犯河北,真宗幸澶渊,以谓知郓州兼齐、濮等州安抚使,提
举转运兵马巡检事。契丹深入,民惊扰,争趣杨刘渡,而舟人邀利,不时济。谓
取死罪绐为舟人,斩河上,舟人惧,民得悉渡。遂立部分,使并河执旗帜,击刁
斗,呼声闻百余里,契丹遂引去。明年,召为右谏议大夫、权三司使。上《会计
录》,以景德四年民赋户口之籍,较咸平六年之数,具上史馆,请自今以咸平籍
为额,岁较其数以闻,诏奖之。寻加枢密直学士。
大中祥符初,议封禅,未决,帝问以经费,谓对“大计有余”,议乃决。因
诏谓为计度泰山路粮草使。初,议即宫城乾地营玉清昭应宫,左右有谏者。帝召
问,谓对曰:“陛下有天下之富,建一宫奉上帝,且所以祈皇嗣也。群臣有沮陛
下者,愿以此论之。”王旦密疏谏,帝如谓所对告之,旦不复敢言。乃以谓为修
玉清昭应宫使,复为天书扶侍使,迁给事中,真拜三司使。祀汾阴,为行在三司
使。建会灵观,谓复总领之。迁尚书礼部侍郎,进户部,参知政事。建安军铸玉
皇像,为迎奉使。朝谒太清宫,为奉祀经度制置使、判亳州。帝赐宴赋诗以宠其
行,命权管勾驾前兵马事。谓献白鹿并灵芝九万五千本。还,判礼仪院,又为修
景灵宫使,摹写天书刻玉笈,玉清昭应宫副使。大内火,为修葺使。历工、刑、
兵三部尚书,再为天书仪卫副使,拜平江军节度使、知升州。
天禧初,徙保信军节度使。三年,以吏部尚书复参知政事。是岁,祀南郊,
辅臣俱进官。故事,尝为宰相而除枢密使,始得迁仆射,乃以谓检校太尉兼本官
为枢密使。时寇准为相,尤恶谓,谓媒蘖其过,遂罢准相。既而拜谓同中书门下
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玉清昭应宫使。周怀政事败,议再贬准,帝
意欲谪准江、淮间,谓退,除道州司马。同列不敢言,独王曾以帝语质之,谓顾
曰:“居停主人勿复言。”盖指曾以第舍假准也。
其后诏皇太子听政,皇后裁制于内,以二府兼东宫官,遂加谓门下侍郎兼太
子少傅,而李迪先兼少傅,乃加中书侍郎兼尚书左丞。故事,左、右丞非两省侍
郎所兼,而谓意特以抑迪也。谓所善林特,自宾客改詹事,谓欲引为枢密副使兼
宾客,迪执不可,因大诟之。既入对,斥谓奸邪不法事,愿与俱付御史杂治,语
在《迪传》。帝因格前制不下,乃罢谓为户部尚书,迪为户部侍郎;寻以谓知河
南府,迪知郓州。明日,入谢,帝诘所争状,谓对曰:“非臣敢争,乃迪忿詈臣
尔,愿复留。”遂赐坐。左右欲设墩,谓顾曰:“有旨复平章事。”乃更以杌进,
即入中书视事如故。仍进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平章事兼太子少师。天章阁成,
拜司空。乾兴元年,封晋国公。
仁宗即位,进司徒兼侍中,为山陵使。寇准、李迪再贬,谓取制草改曰:
“当丑徒干纪之际,属先王违豫之初,罹此震惊,遂至沈剧。”凡与准善者,尽
逐之。是时二府定议,太后与帝五日一御便殿听政。既得旨,而谓潜结内侍雷允
恭,令密请太后降手书,军国事进入印画。学士草制辞,允恭先持示谓,阅讫乃
进。盖谓欲独任允恭传达中旨,而不欲同列与闻机政也。允恭倚谓势,益横无所
惮。
允恭方为山陵都监,与判司天监邢中和擅易皇堂地。夏守恩领工徒数万穿地,
土石相半,众议日喧,惧不能成功,中作而罢,奏请待命。谓庇允恭,依违不决。
内侍毛昌达自陵下还,以其事奏,诏问谓,谓始请遣使按视。既而咸谓复用旧地,
乃诏冯拯、曹利用等就谓第议,遣王曾覆视,遂诛允恭。
后数日,太后与帝坐承明殿,召拯、利用等谕曰:“丁谓为宰辅,乃与宦官
交通。”因出谓尝托允恭令后苑匠所造金酒器示之,又出允恭尝干谓求管勾皇城
司及三司衙司状,因曰:“谓前附允恭奏事,皆言已与卿等议定,故皆可其奏;
且营奉先帝陵寝,而擅有迁易,几误大事。”拯等奏曰:“自先帝登遐,政事皆
谓与允恭同议,称得旨禁中。臣等莫辨虚实,赖圣神察其奸,此宗社之福也。”
乃降谓太子少保、分司西京。故事,黜宰相皆降制,时欲亟行,止令拯等即殿庐
召舍人草词,仍榜朝堂,布谕天下。追其子珙、珝、玘、珷一官,落珙馆职。
先是,女道士刘德妙者,尝以巫师出入谓家。谓败,逮系德妙,内侍鞫之。
德妙通款,谓尝教言:“若所为不过巫事,不若托言老君言祸福,足以动人。”
于是即谓家设神像,夜醮于园中,允恭数至请祷。及帝崩,引入禁中。又因穿地
得龟蛇,令德妙持入内,绐言出其家山洞中。仍复教云:“上即问若,所事何知
为老君,第云‘相公非凡人,当知之’。”谓又作颂,题曰“混元皇帝赐德妙”,
语涉妖诞。遂贬崖州司户参军。诸子并勒停。玘又坐与德妙奸,除名,配隶复州。
籍其家,得四方赂遗,不可胜纪。其弟诵、说、谏悉降黜。坐谓罢者,自参知政
事任中正而下十数人。在崖州逾三年,徙雷州,又五年,徙道州。明道中,授秘
书监致仕,居光州,卒。诏赐钱十万、绢百匹。
谓机敏有智谋,憸狡过人,文字累数千百言,一览辄诵。在三司,案牍繁
委,吏久难解者,一言判之,众皆释然。善谈笑,尤喜为诗,至于图画、博奕、
音律,无不洞晓。每休沐会宾客,尽陈之,听人人自便,而谓从容应接于其间,
莫能出其意者。
真宗朝营造宫观,奏祥异之事,多谓与王钦若发之。初,议营昭应宫,料功
须二十五年,谓令以夜继昼,每绘一壁给二烛,七年乃成。真宗崩,议草遗制,
军国事兼取皇太后处分,谓乃增以“权”字。及太后称制,又议月进钱充宫掖之
用,由是太后深恶之,因雷允恭遂并录谓前后欺罔事窜之。
在贬所,专事浮屠因果之说,其所着诗并文亦数万言。家寓洛阳,尝为书自
克责,叙国厚恩,戒家人毋辄怨望,遣人致于洛守刘烨,祈付其家。戒使者伺烨
会众僚时达之,烨得书不敢私,即以闻。帝见感恻,遂徙雷州,亦出于揣摩也。
谓初通判饶州,遇异人曰:“君貌类李赞皇。”既而曰:“赞皇不及也。”
夏竦,字子乔,江州德安人。父承皓,太平兴国初,上《平晋策》,补右侍
禁,隶大名府。契丹内寇,承皓由间道发兵,夜与契丹遇,力战死之,赠崇仪使,
录竦为润州丹阳县主簿。
竦资性明敏,好学,自经史、百家、阴阳、律历,外至佛老之书,无不通晓。
为文章,典雅藻丽。举贤良方正,擢光禄寺丞、通判台州。召直集贤院,为国史
编修官、判三司都磨勘司,累迁右正言。帝幸亳州,为东京留守推官。仁宗初封
庆国公,王旦数言竦材,命教书资善堂。未几,同修起居注,为玉清昭应宫判官
兼领景灵宫、会真观事,迁尚书礼部员外郎、知制诰。史成,迁户部。景灵宫成,
迁礼部郎中。
竦娶杨氏,杨亦工笔札,有钩距。及竦显,多内宠,浸与杨不谐,杨悍妒,
即与弟媦疏竦阴事,窃出讼之,又竦母与杨母相诟詈,偕诉开封府,府以事闻,
下御史台置劾,左迁职方员外郎、知黄州。后二年,徙邓州,又徙襄州。属岁饥,
大发公廪,不足,竦又劝率州大姓,使出粟,得二万斛,用全活者四十余万人。
仁宗即位,迁户部郎中,徙寿、安、洪三州。洪俗尚鬼,多巫觋惑民,竦索部中
得千余家,敕还农业,毁其淫祠以闻。诏江、浙以南悉禁绝之。
竦材术过人,急于进取,喜交结,任数术,倾侧反覆,世以为奸邪。当太后
临朝,尝上疏乞与修《真宗实录》,不报。既而丁母忧,潜至京师,依中人张怀
德为内助,宰相王钦若雅善竦,因左右之,遂起复知制诰,为景灵判官、判集贤
院,以左司郎中为翰林学士、勾当三班院兼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又兼译经润
文官。迁谏议大夫,为枢密副使、修国史,迁给事中。初,武臣赏罚无法,吏得
高下为奸,竦为集前比,着为定例,事皆按比而行。改参知政事、祥源观使。增
设贤良等六科,复百官转对,置理检使,皆竦所发。与宰相吕夷简不相能,复为
枢密副使,迁刑部侍郎。史成,进兵部,寻进尚书左丞。
太后崩,罢为礼部尚书、知襄州,改颍州。京东荐饥,徙青州兼安抚使。逾
年,罢安抚,迁刑部尚书、徙应天府。宝元初,以户部尚书入为三司使。赵元昊
反,拜奉宁军节度使、知永兴军,听便宜行事。徙忠武军节度使、知泾州。还,
判永兴军兼陕西经略安抚招讨,进宣徽南院使。与陈执中论兵事不合,诏徙屯鄜
州。
初,竦在泾州,朝廷遣庞籍就计事。竦上奏曰:
顷者继迁逃背,屡寇朔方。至道初,洛苑使白守荣等率重兵护粮四十万,遇
寇浦洛河,粮卒并没,守荣仅以身免。吕端始欲发兵,由麟府、鄜延、环庆三路
趣平夏,袭其巢穴,太宗难之。后命李继隆、丁罕、范廷召、王超、张守恩五路
入讨。继隆与罕合兵,行旬日,不见贼;守恩见贼不击;超及廷召至乌白池,以
诸将失期,士卒困敝,相继引还。时继迁当继捧入朝之后,曹光实掩袭之余,遁
逃穷蹙,而犹累岁不能剿灭。先皇帝鉴追讨之敝,戒疆吏谨烽候、严卒乘,来即
驱逐之,去无追捕也。
然拓跋之境,自灵武陷没之后,银、绥割弃已来,假朝廷威灵,其所役属者
不过河外小羌尔。况德明、元昊相继猖獗,以继迁穷蹙,比元昊富实,势可知也。
以先朝累胜之士,较当今关东之兵,勇怯可知也。以兴国习战之帅,方沿边未试
之将,工拙可知也。继迁窜伏平夏,元昊窟穴河外,地势可知也。若分兵深入,
糗粮不支,师行贼境,利于速战。傥进则贼避其锋,退则敌蹑其后,老师费粮,
深可虞也。若穷其巢穴,须涉大河,长舟巨舰,非仓卒可具也。若浮囊挽梗,联
络而进,我师半渡,贼乘势掩击,未知何谋可以扞御?臣以为不较主客之利,不
计攻守之便,而议追讨者,非良策也。
因条上十事。时边臣多议征讨,朝廷乡之,而竦言出师非便。既而诏以泾原、
鄜延两路兵进讨,会元昊稍求纳款,范仲淹请留鄜延兵,由是泾原兵亦不行。中
国之师,卒不出塞。
竦上十事:一、教习强弩以为奇兵;二、羁縻属羌以为藩篱;三、诏唃厮
啰父子并力破贼;四、度地形险易远近、砦栅多少、军士勇怯,而增减屯兵;
五、诏诸路互相应援;六、募土人为兵,州各一二千人,以代东兵;七、增置弓
手、壮丁、猎户以备城守;八、并边小砦,毋积刍粮,贼攻急,则弃小砦入保大
砦,以完兵力;九、关中民坐累若过误者,许人入粟赎罪,铜一斤为粟五斗,以
赡边计;十、损并边冗兵、冗官及减骑军,以舒馈运。当时颇采用之。
其募土人为兵,令下而杨偕奏言:“西兵比继迁时十增七八,县官困于供亿,
今州复益一二千人,则岁费不赀。若训习士卒,使之精锐,选任将帅,求之方略,
自然以寡击众,以一当百矣。竦云“土兵训练可代东兵”,此虚言也。自德明纳
款以来,东兵犹不可代,况今日乎?”朝廷下竦议,竦奏:“陕西防秋之敝,无
甚东兵,不惯登陟,不耐寒暑,骄懦相习,廪给至厚。土兵便习,各护乡土,山
川道路,彼皆素知,岁省刍粮钜万。且收聚小民,免饥饿为盗,代兵东归,以卫
京师,万世利也。偕欲以寡击众,殆虚言也。”
偕复奏云:
自古将帅深入殊庭,霍去病止将轻骑八百,直弃大将军数百里赴利,斩捕过
当;又将万骑逾乌盭,讨遫仆,涉狐奴,历五王国,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兵
鏖皋兰下,杀楼兰王、虏侯王,执昆邪王子,收休屠祭天金人。赵充国亦以万骑
破先零。李靖以骁骑三千破突厥,又以精骑一万至阴山,斩首千余级,俘男女十
余万,擒颉利以献。自汉以来,用少击众,不可胜数。竦在泾原守城垒,据险阻,
来则御之,去则释之,不闻出师也。竦惧战或败衄,托以兵少为辞尔。
竦言土兵各护乡土,自古兵有九地,士卒近家,谓之散地,言其易离散也。
第以近事言之,阁门祗候王文恩出师败北,而土兵皆窜走,惟东兵仅二百人,杀
敌兵甚众。以此知兵之强弱,不系东西,在将有谋与无谋尔。今边郡参用东兵、
土兵,若尽罢东兵,亦非计也。古人有言:“非陇西之民有勇怯,乃将吏之制巧
拙异也。”今防边东兵,人月受米七斗五升,土兵二石五斗,而竦乃言东兵廪给
至厚,又不知之甚也。竦又言募土兵训练以代东兵,且土兵数万,须募足训练,
虽三二岁未得成效,兵精犹恐奔北,岂有骤加训练而能取胜哉?
竦议遂屈。
竦雅意在朝廷,及任以西事,颇依违顾避,又数请解兵柄。改判河中府,徙
蔡州。庆历中,召为枢密使。谏官、御史交章论:“竦在陕西畏懦不肯尽力,每
论边事,但列众人之言,至遣敕使临督,始陈十策。尝出巡边,置侍婢中军帐下,
几致军变。元昊尝募得竦首者与钱三千,为贼轻侮如此。今复用之,边将体解矣。
且竦挟诈任数,奸邪倾险,与吕夷简不相能。夷简畏其为人,不肯引为同列,既
退,乃存之以释宿憾。陛下孜孜政事,首用怀诈不忠之臣,何以求治?”会竦已
至国门,言者论不已,请不令入见。谏官余靖又言:“竦累表引疾,及闻召用,
即兼驿而驰。若不早决,竦必坚求面对,叙恩感泣,复有左右为之地,则圣听惑
矣。”章累上,即日诏竦归镇,竦亦自请还节。徙知亳州,改授吏部尚书。岁中,
加资政殿学士。
竦之及国门也,帝封弹疏示之,既至亳州,上书万言自辨。复拜宣徽南院使、
河阳三城节度使、判并州。请复置宦者为走马承受。明年,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判大名府。又明年,召入为宰相。制下,而谏官、御史复言:“大臣和则政事修,
竦前在关中,与执中论议不合,不可使共事。”遂改枢密使,封英国公。
请析河北为四路。亲事官夜入禁中,欲为乱,领皇城司者皆坐逐,独杨怀敏
降官,领入内都知如故。言者以为竦结怀敏而曲庇之。会京师同日无云而震者五,
帝方坐便殿,趣召翰林学士张方平至,谓曰:“夏竦奸邪,以致天变如此,宜出
之。”罢知河南府,未几,赴本镇,加兼侍中。飨明堂,徙武宁军节度使,进郑
国公,锡赉与辅臣等。将相居外,遇大礼有赐,自竦始。寻以病归,卒。赠太
师、中书令。赐谥文正,刘敞言:“世谓竦奸邪,而谥为正,不可。”改谥文庄。
竦以文学起家,有名一时,朝廷大典策累以属之。多识古文,学奇字,至夜
以指画肤。文集一百卷。其为郡有治绩,喜作条教,于闾里立保伍之法,至盗贼
不敢发,然人苦烦扰。治军尤严,敢诛杀,即疾病死丧,拊循甚至。尝有龙骑卒
戍边郡,剽,州郡莫能止,或密以告竦。时竦在关中,俟其至,召诘之,诛斩殆
尽,军中大震。其威略多类此。然性贪,数商贩部中。在并州,使其仆贸易,为
所侵盗,至杖杀之。积家财累钜万,自奉尤侈,畜声伎甚众。所在阴间僚属,使
相猜阻,以钩致其事,遇家人亦然。
子安期,字清卿,以父任为将作监主簿,召试,赐进士出身。累迁太常博士,
擢提点荆湖南道刑狱。除开封府推官,徙判官,判三司盐铁勾院,出为京西转运
使。盗起部中,剽劫州县,而光化军戍卒相继叛,势且相合,安期督将吏捕斩殆
尽。徙河东转运使,累迁尚书工部郎中,徙江、淮发运使,入为三司户部副使。
会元昊纳款,西边罢兵,命往陕西与诸路经略安抚司议损边费,颇奏省吏员及汰
边兵之不任役者五万人。擢天章阁待制,遂为陕西都转运使。徙河北,进兵部郎
中。
时竦为枢密使,为请还所迁官,丐淮、浙一郡。复以为工部郎中、江淮发运
使,徙知永兴军。进龙图阁直学士、吏部郎中、知渭州。简弓箭手,得骁勇万人
为步兵,骑又半之,教以战阵法,由是土兵胜他路。又籍塞下闲田,募人耕种,
岁得谷数万斛,以备振发,名曰贷仓。
迁右谏议大夫,进枢密直学士,徙延州。未至,丁父忧。服除,辞所进职,
复为龙图阁直学士兼侍读,提举集禧观。以学士复知延州,州东北阻山,无城郭,
虏骑尝乘之。安期至,即大筑城。时方暑,士卒有怨言,安期益令广袤计数百步,
令其下曰:“敢言者斩。”躬自督役,不逾月而就。元昊请画疆界,朝廷欲遣使,
以问安期。安期对曰:“此不足烦王人,衙校可办也。”议遂决。暴得疾,卒,
诏遣中使护其丧以归。
安期虽乘世资,颇以才自厉,朝廷数器使之,然无学术,而求入侍经筵,为
世所讥。其奉养声伎,不减其父云。
论曰:王钦若、丁谓、夏竦,世皆指为奸邪。真宗时,海内乂安,文治洽和,
群臣将顺不暇,而封禅之议成于谓,天书之诬造端于钦若,所谓以道事君者,固
如是耶?竦阴谋猜阻,钩致成事,一居政府,排斥相踵,何其患得患失也!钦若
以赃贿干吏议,其得免者幸矣。然而党恶丑正,几败国家,谓其尤者哉。